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饒是關彝身體還算康健也有點累了。他粗粗的喘了一口氣,端起茶碗自顧自的飲用起來。只剩下下面的各家代表坐在那裡發呆。
老實說,對於季漢拿下雍涼這一結果,張、韋、胡等雍涼一流世家是極不滿意的。而以皇甫為首的二流家族們則心情比較複雜。但不管不滿也好,複雜也罷。雍涼的政局即將改換遊戲規則已經是既成事實,各家家主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了這個事實。
當然,認了這個事實不等於接受。各家家主其實心裡想的東西都一樣:如果關彝的政策嚴重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說不得,他們就會采取各種方式進行抵製——不派士子出仕、政府清查戶稅時各種頑抗,抑或出仕官員各種懶政甚至故意殘民害民激起民變等。
而這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要麽連接劉禪,想辦法把關彝搞下去。要麽勾連晉國那邊,期待司馬家來再次解放他們。
但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關彝居然如此的光棍,乾脆把他們召集起來,開誠布公的把那些大家心裡明白,但又不約而同心照不宣的東西擺上了台面,敞亮的說了出來。
老實說,他們的內心是有所震動的,也同意關彝說得有道理。也認為如果按照關彝所言,適當的引入競爭,對各家各族都有好處。但是!他們還是不願意!
這很正常,這就是知易行難的典型表現。就好像現代社會,誰都知道要保持身材,就要首先管住自己的嘴。可是當朋友們叫嚷著今晚出去擼一串的時候,又有多少人會控制得住自己呢?
連嘴都管不住,更何況這麽大一個家族的人集體轉變觀念?
關彝當然不會這麽幼稚,以為自己苦口婆心的一頓勸說就能讓這群家夥幡然醒悟。
所以,他在稍微休息了一會後,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剛才說了察舉製與九品中正製,接下來關某要說說戶稅。關某知道,在適合農耕的地方,人和土地是一切的根本,你們那麽反對察舉製,不就是想壟斷仕途,然後利用權力來保護、獲取更多的人口和土地麽?因此,你們反對清查戶稅,關某表示理解。”
“當然,關某說理解,但卻無法接受。因為關某是這個國家的大司馬,錄尚書事。若是不嚴查戶稅,國家的糧餉從哪裡來?兵源從哪裡來?所以,明年二月,雍涼的春耕開始後,關某會派出大量的士兵挨家挨戶進行清查。”
“毫無疑問,關某如此做,諸位定會心懷不滿。可是諸位仔細想想吧?漢不查戶稅?晉就不查了麽?偽帝司馬炎現在重申五等爵製,可不是像他父親那樣,給大家一個搶佔國家自耕農的名義。而是要根據爵位等級來收繳各家的人口。便是世家大族過得最滋潤的吳國,那裡的屠刀已經高高舉起,不就是因為那裡的世家手裡的人口太多了麽?”
“因此,清查戶稅,不是我大漢一家的事情。晉、吳都在做。相對而言,我大漢還稍微溫和一些……若是諸位以為關某不像吳國的孫元宗那樣喜歡殺人,哼哼,關某不介意夷滅幾家三族來給你們看一看。今天在座的一些家主、族長,你們這些日子和關東頻繁往來信件,更有甚者把我大漢的兵力調動、疏浚溝渠、以工代賑的情報事無巨細的往洛陽匯報。真當我關某一點都不知道麽?呵呵,可是我為什麽不阻止?嗯,一來這些東西沒什麽價值,偽帝知道也就知道了。有些東西他想學都學不來。二來,若是以後你們密謀串聯針對關某,關某要殺你們,也有極好的借口啊!”
話說到這裡,
整個會場的氣氛陡然為之一變,有些膽小的世家族長,居然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發抖。“哎,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九品中正製這種完全保障世家利益的制度下。連戰亂不止的雍涼大地上的世家都墮落成這樣了。若是整個民族的權貴和精英階層繼續這麽墮落下去,擋得住人傑輩出的異族才怪!”
長歎了一口氣,關彝再次開口道:“諸位,剛才說的話呢,關某並不想去把他弄成現實。只要在明年開始,你們能夠配合關某推行察舉製和清查戶稅,我們之間的相處,定然會是極為愉快的。”
“不敢,我等定然配合大司馬對雍涼之地進行革新。”一半是關彝講得確實有道理,一半是形勢比人強。所以這會兒各家家主都齊齊的俯下身去,對關彝表示了臣服。
“呵呵,話雖如此,但關某知道大家心裡是不高興的。下面的話不是關彝這個人跟你們掏心窩子。而是大漢的大司馬對你們講話。”
“我等恭請大司馬示下。”
“第一,今年剩下的最後二十來天,各郡推選督郵。本官的意思是,現在的太守啊、縣長什麽的在其任期內只要沒有特別出格的事情,就還是以穩定為主。但是以後,各地的行政主官都不得使用本地人士。而各郡的督郵,必須由本地士人擔任。督郵,以前是代表刺史或郡守巡行各縣,清查貪汙不法。現在本官準備給督郵加上一條:帷幄上奏權。即,督郵可以監督同級的太守或刺史。有直接向大漢大司馬府、尚書台上書的權力。如此,可以稍稍保證在接下來的察舉製實行中,各郡的舉孝廉工作相對公正。”
這話一出口,開始還心裡各種不滿的世家代表頓時人人笑開了眼:屁的公正。督郵對太守有監督權,太守不怕嗎?那麽督郵要一個孝廉名額,豈不是很簡單?而各郡督郵明確由本地人擔任,那不就是我們家出人嗎?如此,舉孝廉也有保障了。
這些家夥在笑,關彝心裡也在笑:督郵是有監督權,可是交上來的報告執行不執行還不是我說了算?再說了,就算太守給督郵面子,舉薦當地世家子為孝廉。可是這些家夥全都要來長安過我這一關嘛。
這是打完板子給顆糖的套路,算是關彝在察舉製上對當地世家的一個妥協。
“那麽本官接著說第二條。待明年的戶稅清查結束後,各家可以自行確認家中佃農、奴仆的數量。之後按此繳納戶稅和人頭稅。清查戶稅行動,每三年進行一次。”
這話說完,各個世家就更高興了:關彝這話的意思分三層來理解。第一,明年清查出來多少都沒關系,季漢政府不會依據他們以前在晉國各級政府裡面登記的人數來追繳他們偷稅漏稅的欠款。第二,各家可以自行計算,看在季漢現有等級戶稅的政策下,保留多少佃戶可以實現利益最大化。 而不是超過以往政府登記的人口會被政府全部收走。第三,三年一查就意味著,一旦查過一次戶稅後,後面的三年可以拚命擴張人口。
他們在笑,關彝也在笑:大漢畢竟剛剛拿下這裡,怎麽可以用晉國的數據收大漢的稅呢?至於三年一查?哼,有我堂堂穿越者在此,三年之間,普通自耕農的生活肯定比各個世家莊園裡的佃農活得舒服,到時候你們怎麽擴大莊園?隱匿更多的人口?
“諸位,昨夜你們競拍雍涼的銷售權,其成交價,至少比關東八州和東吳三州的便宜了五成以上,在這一點上,關某可是很關照你們了。按照我複興社一貫的盈利來看,拿下一個郡專賣權的,一年下來得利怕不下千萬?這筆利潤,若是種田的話,不知道要多少土地和農奴才能給你們掙來?所以,你們要好好珍惜這個權力啊。畢竟,這區域專賣權,不是買了就管一輩子,而是三年一換啊。”
“咯咯~!”大司馬這話一出口,下面還在竊喜的世家們紛紛如同被捉住嗓子的雞一樣,短暫的發生一聲異響後就再也叫不出來了。
“嗯,還有啊。昨夜關某和七個異域的商人談了一晚上。方知今日之西域實乃無主之地。一個七八萬人口的城邦,居然也敢稱王稱霸?若是諸位家主好好把握這專賣權,借此積累一定財富後。自行組織一隊墾荒團進入西域……統一西域不好說,但佔下千裡江山,做個十萬百姓的王還不是輕而易舉……”
端起茶杯,仰頭喝完杯盞裡最後一點茶水後。關彝重重的把茶杯一放:“好話歹話,話已說盡,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