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戰艦,一般而言,艦首是最為堅固的。而最孱弱的地方,往往是艦舯部。因此,這個時代的水戰,若是雙方指揮官不傻,大都是要盡量避免本方的艦舯直面對方的艦首。所以,這時候的水戰模式,一般講究的是艦首對敵,然後正面衝入敵陣。之後兩艦交錯,隔得遠就是弓箭射擊,隔得近就可以想辦法跳幫作戰。而如果真的進入跳幫作戰環節,那麽在起伏不定的船身上也能如履平地的東吳水軍,自然就佔有極大的優勢。
所以,當東吳艦隊的兩位指揮官留慮和朱琬看到蜀漢的艦隊在自己的上遊緩緩轉向,以艦舯部來面向自己的時候,不由得很是猖獗的哈哈大笑:以艦舯部來迎擊自己的艦首?那待會我直接拿艦首撞擊你的艦舯,不就可以分分鍾把你送到大江裡喂魚了麽?
可惜,這種笑容也就維持了一會。
隨著羅憲的一聲令下,三十艘完成轉向的樓船,艦首和艦尾投石機彈倉裡裝載的火油罐騰空而起,拉出了六十道美麗的火焰。這些火焰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拋物線,然後迅速的一頭扎進了東吳的艦隊群。
長江在出三峽之前,最寬的江面大約八百米左右,一般也就只有四五百米的寬度。出了三峽之後,江面陡然變寬,在西陵這一段,即使是冬季枯水期,其寬度也達到了上千米。
但是這個寬度,對於東吳龐大的艦隊來說,還是太窄了。
所以,這個時候,東吳的艦隊,密度很高。
然後,蜀漢水軍這邊的六十枚火油罐,全中!
“哐當!”陶製的火油罐以如此高的速度重重的撞擊在東吳艦隊的船體,當然一瞬間就四分五裂了。罐子裡的火油在引線的助燃下,一下子就整體燃燒了起來。更要命的是,四處飛舞的火星,還在空中到處尋找新的燃燒目標。而且,這個時候刮的西北風啊!
“這怎麽可能?!他們的船那麽小,那上面的投石機怎麽可能投得這麽遠?”
不能怪留慮和朱琬沒見識。實在是這個時代中國的投石機還處於單純的杠杆投石機狀態。這樣的投石機要想獲得足夠的射程,那體型必然是極大的。這種大型投石機在陸地上問題還不大,但卻無法移植到船上:船小了,投石機太大,會導致船體重心升高,一不小心就傾覆了。而船要造那麽大,這成本得多少?
整個東吳不是沒有這樣的巨艦,但是數量非常的有限。現在全都蝟集在建業附近呢。
“呵呵呵,大司馬提供的這種絞盤式投石機真是方便啊。”看著下遊的東吳艦隊已經多處起火。羅憲笑意盈盈的繼續下令:“投石機再來一輪,然後我軍所有樓船全體轉向。以艦首對敵!”
“喏!”
終究還是要艦首對敵的。因為,即便是絞盤式投石機,限於船體,其形製也是有限的。這也決定了其射程不會太遠。若是敵方不管不顧的繼續衝上來,而本方的艦舯還暴露在前面的話,那是要出大事的。
“不要管後面船隊的傷亡!已經起火的,全部向北岸集中,盡力衝上去坐灘。其他的艦船,奮力劃槳,努力接近敵艦!盡快實現跳幫作戰!”
“喏!”
看著下遊的東吳艦隊但凡還能動的船,紛紛從船艙裡伸出劃槳開始奮力劃船的時候。羅憲微微一笑:“我們的樓船全部完成轉向了吧?”
“回稟都督,已經全部完成。”
“善!命令,放出火艨艟!”
“喏!”
隨著羅憲的命令,兩百多條艨艟快船迅速的從三十艘樓船的縫隙之中湧了出來。這一類船,頭部尖尖的,有著鋒利的倒鉤。船上的士兵們並不多,他們小心翼翼的船槳把船駕駛到本方樓船的前方後,就迅速的給自己的坐艦加了滿帆,然後,依次的開始往艨艟後方系著的一隻小舢板走去。最後一個下船的士兵臨走的時候,打開了自己手裡的火折子,隨意的朝著船頭一丟……
然後,留慮、朱琬等人的視線之中,就突兀的出現了兩百多團巨大的火球。
看到這樣的景象,留慮、朱琬等人再沒見識也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不就是傳說中周郎火燒赤壁的橋段嗎?
可惜,這時候東吳艦隊位於下遊,蜀漢的無人操控火船可以順江而下。而且,這是大冬天,常見的風向是西北風。東吳的這一代又沒有人可以和老天爺溝通,去借幾天的東南風來用。所以蜀漢的火船可以掛了滿帆以極高的速度順江而下。而東吳這邊卻不得不把帆全部降下來,單純的以人力劃槳來實現船隊的機動。
但是,面對如此巨大覆蓋面的火船攻勢,再怎麽機動也沒用了。隨著一下又一下的碰撞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東吳的艦隊,其前排的數十艘戰艦全部被蜀漢放下來的艨艟給撞上了,之後就跟著迅速的燃燒了起來。
“哎,當初國家還是該趁著蜀賊虛弱的時候,不顧一切的把巴東郡拿下啊。敵人從上遊順江而下,我們的水軍要抵禦起來,實在的太難了!”
看著已經燃燒起來的江面和本方已經徹底亂了陣型的艦隊,留慮很不甘心的下達了撤軍的指令。“傳令,馬上派出快船,向下遊的左大司馬匯報我軍戰敗的消息,轉告左大司馬,我軍暫且後退到西陵城南岸駐防。留下一部分小船,搜尋我軍的落水者,盡力挽救吧。同時,派出使者給西蜀的指揮官,告訴他們,我軍暫且東向,請不要為難我軍的被俘將士。”
而這一邊,羅憲也在下著相同的命令:“全軍降帆,分為左右兩軍分別靠岸。之後派出小船,打撈東吳落水士兵,盡力救援!”
沒得辦法,關大司馬現在對人口的渴求那是蜀漢全國上下人所共知的。為了一次性拿到西陵城內的六七萬人口,大司馬不惜親身犯險,來到長江之上和東吳打水戰。但是呢,漢吳兩國比起晉國來,仍然是弱勢的一方。所以,大家小打小鬧是可以的,但這仇不能結得太深。這仗打完了,對方落水的士兵還是要盡力挽救的。這可是冬天啊, 雖說長江絕大部分江段一年四季都不結冰,但在這麽個時代得個感冒,可是很容易死人的!
施績和陸抗接到留慮報告的時候,雖然很生氣,但也沒有情緒失控——關子豐這個奸商,從來無利不起早。從他命令蜀漢的漢中軍團威脅晉國的魏興郡開始,施績和陸抗心裡就清楚,西陵的事情他是一定會來插一腳的。也正是因為如此,陸抗才命令荊州的水軍全線西移。可惜,作戰兵器的代差,以及水流、風向等全都不在本方這一邊。導致本方的水軍被迅速的擊敗了。
若是關彝的水軍這次被東吳擊敗,關彝、羅憲等人必須得逃掉,東吳對他們可不會客氣。但其他被俘的將士估計也是沒有性命之憂的——東吳也希望蜀漢能稍微像點樣子,不要動不動就來一次瀕臨亡國。只是施績根本就不會給關彝任何機會,會自己把西陵吃得一乾二淨。而現在嘛……
嗯,作為牢不可破的漢吳聯盟,兄弟之間偶爾切磋一下是無傷大雅的。切磋完了之後,就是雙方的大佬出來吃茶談判了。
很快的,在雙方使者的往來奔走協商中。雙方的最高指揮官,關彝和施績,就在西陵西北方向的一個小亭子裡坐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