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延熙二十年(西元257年)九月十六。涪陵郡太守府發兵征討五溪蠻中的覃家堡。
一千多人的軍隊在層巒疊嶂中爬涉了七天,抵達了覃家堡所在山峰的山腳下。
覃家堡的人看到漢軍這麽大個陣仗,倒也心裡虛了。於是派人前來請罪。結果關儀給出的條件讓對方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心情。
“還是那句話,覃家堡全堡一千三百口搬出覃家山,到本官指定的地方居住。哦,對了,補充一下,是分散居住。怎麽分,也是本官說了算。”
“漢人,你不要太猖狂。有本事就打下我覃家堡再來跟我們說這樣的話。”
“本官就是這麽打算的。”
“哼!那我在山上等著你。到時候打不上山來可不要哭。”
“呵呵呵,本官讓你就這麽走了麽?來呀!給我將這廝的兩隻耳朵都切下來。算是先為當年受辱的使者拿點利息。”
聽著帳外使者的慘叫,黃崇皺了皺眉頭:“子豐,你這樣做不是讓對方士氣高漲嗎?”
關儀還沒有接話,關索和楊宗就同時跳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後,楊宗抬了抬手:“您老年紀大,您先說。”
“你也比我年輕不了多少。”瞪了一眼楊宗,關索對黃崇說道:“尚書郎,這個事兒子豐做得對。蠻夷嘛,都是畏威而不懷德的。既然都要打了,那就先給對方一個狠的嚇嚇對方。到時候只要戰事順利,這些蠻夷就會乖乖投降了。俺在南中這麽多年,不管是以前的狐篤(馬忠)還是現在的文平(閻宇),都是這麽乾的。”
“花關索所言極是。尚書郎,若是就這麽完整的把使者放回去,這些蠻夷才會對我們輕視呢——盡力打,打不過也沒啥。反正漢人不會把我們怎麽樣。五溪蠻,巴東郡那邊也不少,這些年,不管是伯苗(鄧芝)還是德豔(宗預),也都是這麽乾的。”
聽完關索和楊宗這兩個長期和少數民族打交道的將領的搶白,黃崇也不矯情,很是坦然的起身拱手:“受教了。”
看著蜀漢軍官對外族的強硬,以及黃崇的坦然,關儀心裡很是有些感慨。
“子豐,子豐!”
“啊?哦,三叔何事?”
“接下來該怎麽辦,大家都等著你這位太守發令呢。”
“嗯,本次出征的大將是勇伯啊。啊,好吧,要考校我是吧。這樣,我等先出營觀看一下地形如何。”
其實地形什麽的很簡單。在武陵山脈,幾乎所有的五溪蠻寨立寨的方式都差不多:在一座相對於四周的山脈高出一些的山峰上,整個寨子依山而建。從半山腰開始,層層設卡。力量弱的寨子就一個關卡,大門用木頭,圍牆用籬笆。力量強點的有兩到三個關卡,大門可以用鐵皮包裹,圍牆也能用上乾打壘。
而要攻這個寨子,當然是從山腳下面仰攻了。
“如何,子豐,可有破寨之法?”關索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的這個侄兒。
“嗯,欲破此寨。先得正面強攻三五日。若是不能破寨。則修養兩三日,再正面強攻一兩日,之後派出奇兵,從山後攀岩而上,可破之。呃,你們都這樣看著我幹嘛?”
關索很是高興的揉了揉關儀的腦袋:“很不錯,這就是標準的攻擊山寨的方法。先以正軍吸引敵方注意力,休息之後還是隻攻正門,就是要讓敵人放松警惕,之後再以奇兵抄其後路。破之!”
廖勇也是一臉讚賞:“太守雖然從未上過戰場,
可是想出來的方略和老將想的都差不多。” 楊宗戲謔的看著關儀道:“不錯。不過我再考考你。若是我想零傷亡的拿下此寨,又當如何?”
“這個嘛,無非是坐困山下,斷其水源,毀其山腳下的糧田。行渴殺或餓殺之法。不過渴殺在本地實行的意義不大。因為本地雨水極多,要待對方水源耗盡是近乎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期待對方糧食耗盡。但是據說覃家堡專事劫掠其他蠻族村寨,估計堡裡存糧較多,若要餓殺,估計耗時極久。我涪陵郡本就貧弱,這時間拖長了,得不償失啊。所以,餓殺之法也是不可行的。”
“熟知地理,很不錯。好吧,接下來的事情就請廖從事多操心了。本將奉了後將軍的命令,只有貴軍被山上的蠻夷打得撐不住了才會出手的,哈哈哈哈哈,關維之,你從南中帶了酒沒有?一起去喝一杯。”
“哼!我們怎麽可能被山上的蠻夷打垮,到時候沒機會斬獲戰功的時候可不要哭!勇伯,張遵請命做第一陣!”
作為從諸葛亮時代開始就參加北伐的老人,雖然手裡只有五百人,但廖勇對這五百人的訓練,從來都是按照蜀漢最強的機動兵團的標準來要求的。從二月上任,到現在九月中旬,七個多月的時間,這些原先涪陵郡郡兵、各家家將組成的大雜燴,也已經有點精銳的樣子了。
蜀漢軍隊的組成比較複雜,從民族成分來說,漢人、巴氐人、羌人、南中蠻族、夷族(1)、五溪蠻族、賨人等都有。從兵種來說,虎步、虎騎算是常規步兵和騎兵,此外還有無當飛軍這樣的山地步兵,突將這樣的敢死衝鋒隊。根據兵團的不同和戰事的不同,蜀漢軍隊的民族成分以及兵種的比例都在不停的變化。但不管怎麽變化,有一個兵種在蜀漢的軍隊中佔了極大的比例:弩兵。確切的說,是諸葛連弩兵。
關儀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傳說中的古代機關槍,隨著廖勇的一聲令下,五十名弩兵站了出來,然後關儀就看到這五十名弩兵左手托弩,右手不停的扳動機廓。扳動一次,就是一支弩箭飛出,再扳一次,又是一支弩箭飛出……
“一、二、三……九、十。居然能連發十箭?!”
“換!”
在廖勇的咆哮聲中,弩閘裡空空如也的第一排弩兵退到了後面,第二輪弩兵開始繼續發射。一瞬間,又是五百隻弩箭騰空而起。
“在這麽狹窄的地方用這種火力壓製……嘶……”
對方關卡上的覃家堡人不是不想還擊,可一旦露頭,往往就會中箭:諸葛連弩不追求單個弩兵的命中率,而是追求的大范圍無差別覆蓋。雖說一次五百隻弩箭發射出去,也就射中一二十人甚至幾個人,但這種瞞天蔽日的弩箭覆蓋,對敵人心理的打擊絕對是巨大的。
因為本方弩兵的火力壓製,使得防守方無法做出有效的防禦。張遵率領後續的部隊逐漸接近了敵人堡壘的大門。
“虎步軍,攻!”
“謔~~~”
繼承了張飛大嗓門的張遵虎吼一聲,一百名身披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持槍的步兵加快了步點,開始衝鋒。
“咦,槍盾並舉,身披重甲,這是斯巴達槍兵的精裝版?”
“子豐,這就是我大漢在關中平原上對抗偽魏虎豹騎的虎步軍。”不知道什麽時候,關索已經站在了關儀的身後。
“呃,三叔,您的意思是,我大漢的步兵要以血肉之軀對抗敵人的騎兵?”
“沒得辦法啊,我大漢靠近西羌,不缺馬,也不缺騎兵。但我們養不起太多的馬。所以整個大漢五大軍團虎騎軍的總人數從來沒有超過一萬。更多的時候,只能是靠虎步軍去對抗偽魏的騎兵。”
“可是,士兵的生命不是最寶貴的麽?我大漢本來人口就少,還拿人命去換馬命……這……”
“所以丞相和大將軍真的很難啊,不過我大漢還有一支三千人的車兵,就是為了對抗偽魏的騎兵所準備的。車兵只有大將軍的機動軍團裡才有,今天你是看不到了。嗯,仔細看前面,攻城錘已經上去了。”
隨著關索的指點,關儀看到前線最頂端,一輛蒙著厚厚牛皮的攻城錘已經被幾十個強壯的漢子飛快的推到了寨門。隨著攻城錘的抽進抽出,幾個功夫,那層膜就破了……
“阿呢?這就完了?”
“對呀,這就完了。”關索微微一笑:“廖勇可是跟隨丞相、大將軍北伐三十余年的老將了。他訓練出來的部隊,不會比機動兵團差太多。我大漢最精銳的部隊打個蠻夷的小寨子,真的要打幾天啊?赤奴兒,你記住,我大漢軍隊之所以能屢次以弱勝強,這最寶貴的財富,就是從丞相時代起積累下來的這群優秀的基層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