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第一次指揮大軍團作戰,而且對手是一代名將鄧艾。但關彝還是事先派出霍弋去抄鄧艾的後路。因為他對這場戰鬥的渴望是全殲而不是擊潰。
在關彝和其幕僚們的事前推算中,這一場戰鬥,若是劍閣的騎兵未能抵達,那麽本方在天黑以前基本不可能擊潰對方——會佔據一定的優勢,但不可能一天之內結束戰鬥。那麽,當太陽西沉,雙方收兵後,鄧艾軍就會趁夜色北撤。
撤退到哪裡呢?當然是雒城。而複興社的軍隊並不是為了攻城而打造的。所以鄧艾軍只要進入雒城,就可以從容的整頓軍隊,緩緩的向著綿竹、江油一路撤退。
在這個過程中,關彝有很大的機會追上鄧艾軍並且再打一兩次野戰——那個時候劍閣的騎兵怎麽都到了。鄧艾軍不太可能翻得過身來。但是這樣的戰鬥很可能就會打成擊潰戰而不是殲滅戰。
關彝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一場戰鬥砍了對方多少人頭:蜀漢和曹魏的人口差距是絕對性的差距。要想光靠砍人頭拉平這個差距,除非他關彝是魔王。他在意的,是這一批精銳的隴西軍官團——曹魏的人才是比蜀漢多得多,但高質量的人才也是有限的。其他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鄧艾這個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司令官。
而要抓住鄧艾,就必須要先拿下雒城——這裡可是有著魏軍所有的隨軍民夫和大量的糧草、兵器甲仗。倘若鄧艾的軍隊要撤退,那麽無論如何都要先撤到這裡:武裝部分隨軍民夫充實部隊,搬運糧草以支持軍隊的運動。沒有這些就撤退,那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關彝從二十七日的清晨就派出霍弋的部隊先向東運動,徹底繞開戰場後又轉頭向西北,直插雒城。面對只有民夫而沒有得力將士防禦的雒城,霍弋輕松將其拿下。
但是在實戰中,他還是被驚出了一身大汗:隴西軍的戰場紀律意識、自我犧牲精神和隴西軍將領的臨陣指揮能力,確實讓他歎為觀止。要不是糜照帶頭,十郡郡兵和CD羽林舍生忘死,他關彝說不得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
“哎,我軍前後累計投入四萬四千余人,對方的兵力只有兩萬二。兩倍的差距,居然打得如此驚險……吾不如鄧艾多矣。”
“兄長,毅在戰陣之中應對失當,導致兄長陷入危險之中,還請……”
“算啦,你的騎兵本來就不足牽仲遠的一半,若是他不分兵,你這次就要陣亡了。”
抬手止住了趙毅的自責後,關彝對馬過道:“糜伯耀的傷不要緊吧?”
“還好,他是騎著馬去撞擊對方的戰馬,所以只是人從戰馬上摔了下來,問題不大。只是……”
“只是什麽?”
“宕渠郡太守,叔封,陣亡了。”
聽到這句話,關彝隻覺得內心一陣絞痛。這個以前的涪陵縣長,現在的宕渠郡太守。多年來一直默默的支持著自己的工作。支持著複興社的發展。可他關彝居然忘了邀請這位太守加入複興社。然而,正是這位太守第一個站出來響應了糜照的請求……
“我記得叔封有兩個兒子,長子都快加冠了吧?”
“嗯,叔封的長子李行,今年十七歲。次子李展,今年十二歲。還有一個女兒,今年九歲。”
“這一家子以後都由我複興社供養。嗯,改之,其他太守呢?”
“漢嘉郡、朱提郡太守陣亡。東廣漢郡、犍為郡太守重傷,不知能不能挺過今晚。其他太守或多或少帶傷,
但無大礙。” “陣亡太守的家眷以後都由我複興社供養。嗯?犍為郡……改之,是你的族兄?”
馬過長歎了一口氣:“正是過的兄長。”
“那改之先去看看你的兄長,這裡的事情……”關彝說到這裡,轉頭對著劉諶一拱手:“殿下。”
真的在新都北門城樓了擂了大半天戰鼓的劉諶,此時已經陷入虛脫狀態。但是兩隻眼睛卻透露出極為興奮的光彩。聽到關彝叫他,他一下子從座椅上彈了起來:“左將軍有什麽要吩咐小王去做的?小王無一不從!”
“呃,殿下言重了。是這樣的,末將手裡內務人員不太夠,可否請王爺派出王府親衛,協助令伯、承祚等人,組織人手為士兵們做飯,救治傷員。統計戰損,安置俘虜?”
“當然可以!小王這就下令,不,小王這就親自去安排。”
把營務這一塊的工作安排好後,關彝這才有空朝著趙統躬身為禮:“多虧叔父救援及時,不然小侄今天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呵呵呵,子豐過謙了。我等的騎兵就算不來,子豐也能獲勝。”
“客氣的話就不多說了。還請叔父再辛苦一下,率領一隊騎兵向西北雒城方向探查。今日清晨我已派出安南將軍抄襲雒城,若是沒有意外,偽魏的後勤部隊已經全部捏在我方之手。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攔住鄧艾。”
一聽有可能抓住鄧艾這個機動兵團組建以來最凶殘的敵人,哪怕遺傳了趙雲沉穩性格的趙統也無法淡定了:“如此,末將立刻率隊出發!”
看著匆匆離開的趙統,馬傑習慣性的想要跟隨。關彝伸手攔住了他:“仲英,你做得很好。本將根本沒有想到你能這麽快就把援軍帶來。我大漢參加新都一役的全體將士都欠你一份情。”
“不敢!馬傑來得晚了。害得我不少將士無辜戰死。”
“軍人,戰死於沙場,實乃最好的歸宿。無所謂無辜不無辜。仲英,現在有個任務要交待給你。”
“請左將軍示下!”
“現在我軍的俘虜裡,有三千多羌人。我的意思,是你以三百馬家騎士為核心,將這三千羌人組織起來。組建新的西涼鐵騎。本將相信,不遠的將來,神威天將軍的威名,必將再次籠罩涼州!”
少年人的臉一下子漲得血紅,馬傑聲嘶力竭的大吼了一聲:“喏!必不負將軍所托!”
安排好了這些,關彝也覺得腳步有些虛晃:他昨晚隻睡了兩個多小時。今天從早上六點吃了東西後到現在下午六點多,十幾個小時連飯都沒吃上一口。
但是現在的他還不能休息,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三叔、令行、國威、無雙、定烈……”接過身邊家將遞上的水囊,狠狠的喝了一口後:“我們去城內的野戰救護站看一看。”
……
“大夫!大夫!請快點過來一下,這位兄弟又在吐血了。”
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此時雙眼已是血紅,身軀不住的搖晃。一看就是勞累至極的樣子。但在聽到一個嬌美悲愴的聲音呼喊後,還是快步的跑了過來。
迅速的審視後,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又是被戰馬撞傷的兄弟吧?五髒六腑已經全部移位,活不了多久了。”
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的走開了——不是他狠心,而是有太多的傷員等著他去救治,與其在這個注定不能生還的士兵身上消耗時間, 不如用這點時間去搶救那些還有希望的士兵。
“嘔~~噗——呵呵,木姑娘,不要哭。這都是命。”
“你……你認得我?”
“嘔~~咳咳~~~當然,幾天前就是你來我們部給我們做的宣講啊。咳咳~~~還打敗了我們的曲長。”
木斑斕的雙手已經滿是凝固的血斑,血斑之上又是更多新鮮的鮮血。她舉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卻發現,自己的臉頰更濕潤了。
“木姑娘,你說,我們這一仗打贏了,左將軍會在CD開辦學堂吧?”
“會的!左將軍言出必行。一定會的。”
“咳咳~~木姑娘,我叫柳明,家住CD錦裡。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我知道了,嗚嗚,我會向左將軍稟報,讓你的兩個孩子都入學堂念書的。”
“好,如此,死而無……”
“柳兄弟?柳兄弟!”
……
“臣左將軍關彝啟奏陛下,漢炎興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王師與偽魏賊寇戰於新都。賴列祖列宗庇佑,賴諸軍將士忘我奮戰……王師大敗賊寇於新都城下。現賊酋已倉皇北遁,我軍將繼續追殲殘敵。直至獻俘於吾皇闕下……”
“此戰,臣指揮失當,加之賊寇凶殘。故我軍傷亡慘重,自宕渠郡太守李賞以下,已陣亡太守三人,別部司馬七人……後續戰果待清點明確後再行向陛下稟報。”
“然,此戰之後,大漢社稷!轉危為安矣!自炎興元年八月以來,為赴國難而含笑犧牲之忠臣烈士,亦將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