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

　　“殿下，多羅城已破，我們——”說話的人猶豫了一下，“真的要屠城麽?”

　　嗒嗒嗒嗒嗒...

　　“殿下！城裡還有三十萬無辜百姓，幽蘭，請您慎重考慮！”

　　嗒嗒嗒嗒嗒...

　　“這是為了，”北牧晨風的聲音異常沙啞，“更多人。”

　　“殿下......”

　　“去吧。”北牧晨風平靜地說道，他端起一杯茶，茶盞微傾，早已涼透的茶水流過他的嘴唇。

　　“是，殿下！”夜幽蘭咬牙，她站起身，“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我的意志，真的還是你的意志麽?”北牧晨風驀地發問。

　　夜幽蘭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說道:

　　“當然，殿下。”

　　夜幽蘭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半晌，北牧晨風的視線飄到地面，那裡——夜幽蘭剛剛半跪著的地方，留下了一個淺淺的腳印，腳印陷進石板，這是她在站起身的那個瞬間留下的。

　　北牧晨風搖了搖頭，他把手中的茶盞放到桌子上。他縮到衣袖中的手，死死攥緊，不住地顫抖著。

　　對不起，我只是為了——更多人......

　　歸國之後，在伯爵的支持下，北牧晨風重新找回了自己當初的殘余勢力，並且借助他原本在民間賢德的聲望以及由伯爵散播的、揭露其他皇子惡行以及黃國危險處境的輿論，迅速壯大了力量。

　　擁有了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後，他在自己被驅逐前所掌握的核心區域起事，拿最弱的皇子開刀，在多羅城前已經連破兩城，但多羅城是第一個被威脅不投降就屠城的城池，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震懾各大勢力，加快推進速度，盡量兵不血刃的結束戰鬥，趕在其他國家動手之前終止內亂。

　　一旦周圍那幾個國家達成利益分配共識，黃國就徹底成為案板上的肉，有從地圖上消失的可能。

　　北牧晨風是黃國七皇子，他很清楚這些侵略者會如何對待被征服的地域。

　　男的刺配為奴或者發配礦山，女的則按照姿色分別送去軍營、奴隸市場、權貴府邸，最後的結果自不用多說。

　　最慘的是那些老年人和孩子，他們中的大部分會餓死，只有極少部分能夠在日夜煎熬中勉強活下去。

　　北牧晨風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他不能讓北牧家的土地被敵人如此踐踏，他只能這樣做，他要用多羅城恐嚇接下來攻伐的那些城池。

　　其實早在向多羅城通知投降或者屠城之前，北牧晨風就從沒想過多羅城會聽話。

　　他在派使者通知多羅城的時候就已經在著手準備屠城。

　　多羅城人的命運，在戰爭開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北牧晨風心想，這個時候，屠城已經開始了吧?想來下面的戰爭中，一定會少很多抵抗吧，哈哈......

　　北牧晨風取出三瓶劣質燒酒，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他放棄用鬥氣醒酒，很快就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酒瓶骨碌碌地滾下桌面，碎了一地。

　　等戰爭結束了，我北牧晨風會親自下令把自己吊死在絞刑架上，我的功過就交由神明還有我北牧家的先輩們來審判。北牧晨風如是想道。

　　過了很久，北牧晨風漸漸蘇醒，他扶著床坐起來，晃了晃頭，頭有些疼，隨著鬥氣在體內的運轉，北牧晨風的頭腦變得清晰。

　　他環視四周不是喝醉前的議事房間，

而是他的臥室。　　北牧晨風一想就知道是夜幽蘭把他挪到這裡的，也只有她了。

　　北牧晨風走下床，站起身，徑直出門。

　　他向著議事房間走去，他相信夜幽蘭此時正在那裡等他。

　　夾道的衛兵們紛紛向北牧晨風施禮，他們依次高呼:“向殿下問好！”

　　衛兵們看向北牧晨風的眼神中，除了敬畏還有明顯的恐懼，當北牧晨風的眼神掃過他們的時候，他們明顯的表現出畏縮。

　　北牧晨風在心中歎了口氣，大屠殺的作用效果，可不只在敵人身上有，在同伴身上也有，但這也並不全是壞事就是了。

　　“日安，我的戰士們。”

　　我的嫡系兵馬現在都已經調到基層軍隊裡去收攏人心，身邊真正可以交托性命的只有夜幽蘭和夜幽燕了。

　　北牧晨風走近議事房間，站在門外，聽見門內隱約的雷鳴聲。

　　北牧晨風站在外面聽了好一會兒才推門進去。

　　夜幽蘭聽見門開的聲音，隨之收功起身。

　　她早就聽到外面衛兵的問好聲，北牧晨風一直站在門外不進來，不知為何讓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殿下，您睡了一天，屠殺已經接近尾聲，行動進行的非常徹底，藏起來的老弱婦孺也被找出來了。”夜幽蘭面色十分平淡，仿佛說的不是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而是昨晚餐桌上的那碗米飯。

　　北牧晨風看著夜幽蘭說話的臉色怔住了，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個雖然淺但卻很清晰的腳印。

　　“由於人手問題，城中大約還有兩成的居民藏了起來，是否要延長屠殺時間?”夜幽蘭繼續問道，“是否要把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話說到這個時候，北牧晨風也聽明白了夜幽蘭是在擠兌自己，隻得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在北牧晨風看不到的地方，夜幽蘭修長的指甲已經陷進她的手掌，縫隙中滲出血來。

　　“不用了，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繼續下去了。”北牧晨風向門外大聲喊道，“來人！”

　　一個綁著黑絲帶的士兵從門外走來:“請殿下吩咐。”

　　“立刻傳令全軍，即收到命令起，停止一切行動，日落前返回城外營地，違令者斬立決。”

　　“另外，讓影子部隊去清查，誰在這次屠城中伸了不該伸的爪子，斬立決！如有包庇者，同罪。”

　　傳令的士兵心中頓時凜然，看來要死不少人了。

　　什麽叫不該伸的爪子——屠殺行動前，殿下曾親自手書軍令，包括禁止侮辱婦女等等禁令。

　　可是這種事情， 怎麽可能被徹底禁止掉，這些士兵可不是什麽王牌之師。

　　很多人在背地裡說殿下是婊子立牌坊，人都殺了還搞這些東西。

　　魚龍混雜之下，有多少人會在殿下看不到的地方違背軍令，這個數字恐怕小不了......

　　“你去吧。”北牧晨風擺擺手，正好趁著這次屠城，清理掉那些混在他軍隊中的敗類。

　　等這個傳令兵跑遠了，北牧晨風驀地對夜幽蘭說道:“我要去城裡轉轉。”

　　“不可以。”夜幽蘭脫口而出，她不希望北牧晨風走到那片人間地獄中去。

　　“陪我去，或者我自己去。”北牧晨風搖頭，他當然要去看看，他要去看看被屠殺過的多羅城究竟有多慘，到底有沒有慘到足以形成巨大的威懾力，如果不這樣做，他沒辦法知道這些人死的值不值。

　　想到這裡，北牧晨風在心中嘲笑自己，你已經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了，因為值得，所以就殺掉三十萬無辜百姓麽。

　　夜幽蘭身子一顫，站起身:“是，殿下！”

　　夜幽蘭總是願意陪在北牧晨風旁邊，這樣一旦出了什麽差錯，她可以在旁邊幫助北牧晨風改正，即使是去大屠殺的現場，那個血流成河，屍積為山的地方。

　　夜幽蘭的心思，北牧晨風知道，他甚至懷疑夜幽蘭可能愛上了他，但他永遠不會接受她的，因為他接受不了自己，接受不了滿手血腥的自己和單純的夜幽蘭站在一起的畫面，這個畫面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場噩夢。

　　“走吧。”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