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如此說也只是因為黃安卓膽小壯壯聲勢而已,並不指望他就信了,對他道:“回頭黃相公多安排人手宵禁,今夜不容出半點差錯。至於能不能打敗金人,明天就知道了。”這正是一年中天氣最冷中的時候,寒風無聲無息,卻冷得刺骨。汝州城牆上的兵士一個縮著脖子,袖著手,不停地跺著的些麻林的雙腳,緊張地看著遠方,等著金兵的到來。
太陽還沒有升上來,只有一片慘白的霞光鋪在東方的天空,天地間的萬物看起來矇矇矓矓。突然之間,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音傳來,由遠而近,由小到大,伴隨著這轟鳴聲,無數的身影從北方席卷而來,越來越清晰。望不到邊際的金軍騎兵,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向著汝州城直衝而來。
“來了!來了!”剛才還寂靜無聲的汝州城牆上立刻沸騰起來,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咬著牙端起上了弦的硬弩,也有的臉色慘白,已經被這種氣勢嚇壞了。
張青面色沉重地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金軍騎兵,感到莫名其妙。他對古代的軍事再不懂,也知道這不是攻城該有的架勢。這樣的騎兵衝鋒,氣勢是有了,如果是野戰,也確實威力巨大,可用這種方法來攻城有什麽用?這馬還能跳到城牆上來?見有的兵士有的已是渾身發顫,手腳哆嗦,高聲喝令各隊首領準備開戰,嚴格依令而行。
金兵越來越近,那震天的馬騎聲把所有的聲音都蓋住了,那“通!通!”的聲音仿佛踢在守城兵士的心裡,一股壓倒一切的氣勢籠罩在了汝州城的上空。
張青也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艱難起來。怪不得有的城池金兵騎兵衝上來放幾箭就垮,在這種氣勢下汙合之眾連戰的勇氣都沒有。
“擂鼓!”張青大喝聲。
震天的鼓聲在汝州城頭響起,越來越密集,幾十面巨鼓的聲音逐漸集中到了一起,不一會就把馬騎聲壓了下去。隨著鼓聲響起,汝州城頭的守軍彌漫出了滔天的戰意。
這是沒有電話沒有擴音器的時代,軍隊的指揮靠的是旗鼓,各小隊首領看旗,知道自己的進止,兵士聽鼓,知道自己軍隊的士氣。鼓聲震天,那讓人熱血沸騰的一刻馬上就要到來了。
幾個呼吸之間,金兵就到了城前,看大隊已經進入了硬弩的射程,鼓聲一變,城頭的操弩手就像被操控的木偶,弩箭紛紛離弦,飛蝗一般的箭士撲向了金兵之中。不斷的有金兵倒下,可後面的金兵不管不顧,繼續向汝州城牆衝來。隨著金兵離得越來越近,鼓聲不斷地變化著,進入弓箭射程,隨著鼓聲弓箭手機械地拉弦放箭,不需要自己思考,不需分辨來的人,更不需要瞄準,隻管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自己手中那一張弓上即可。
不斷有金兵倒在衝鋒的路上,可更多的金兵還是衝了上來,直接衝過了結冰的護城河,接近城牆紛紛向城頭射箭。
城頭一個擂鼓的大漢已經滿頭汗水,整個人進入了顛狂狀態,突然一支利箭帶著“噝噝”破空的聲音飛了過來,直貫他的胸膛。那個大漢迎面倒下,手中的鼓槌依然有節奏地揮舞著,無力地敲打著虛空,插在他胸膛上的箭羽順著鼓槌的節奏在寒風中擺動。
“狼牙箭!”有人驚慌地叫著,城頭一陣慌亂。
金兵精於騎射,所用的狼牙箭極為歹毒,給很多宋軍士兵留下過心理陰影。
張青見人心浮動,一腳踢向身邊的親兵:“愣著幹什麽!擊鼓!”
那個親兵醒過神來,上前兩步從倒地兵士手中取過鼓槌,面色猙獰,玩命地敲起身前的戰鼓,不一會人也進入了恍惚的狀態。
在這種驚天動地的戰聲中,前方交戰的兵士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地,隨著城頭的鼓聲又變得的規律起來,守城兵士的慌亂只有一小會,隨即穩定下來。
金兵的進攻只是試探性的,他們用這種方法也攻下了不少防守不強的城池,但只是一種氣勢,並沒有多大的威力。進攻受阻,衝擊的金兵也不在城下白白消耗,又紛紛退去,到了宋軍強弩的射程外重新列陣集結。
張青長出了一口氣,這一波攻擊終於頂住了,不過他也明白,這只是雙方開戰前先打個招呼而已,真正的考驗在後面。
林濤離張青的地方不遠,見金兵退去,松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強弓,揉了揉發酸的臂膀。隻這一會的功夫,饒他都一向沉著冷靜,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射了多少箭,射倒了幾個金人,隻覺得渾身的力氣幾個呼吸就用完了。甩甩胳膊,走到張青身邊說:“看樣子過一會金兵就要真正攻城了。”
張青點點頭,沒有說話。
林濤又道:“看架勢來者不善,你看尼楚赫帶了親信親自上前而置了。”
張青心頭一震:“你怎麽知道哪個是尼楚赫?”
林濤笑道:“大宋與金人也不是打了一次交道,你看那陣勢,在金人中的地位必然極高,城外也只有尼楚赫了。”
張青凝神向城外看去,果然在金兵陣前有一群人格外引人注意,無論裝扮還是氣勢與其他的金兵井然不同,雖然影影綽綽看不清楚,但那獨特的氣勢是錯不了的。
張青一跺腳:“你知道是尼楚赫還不早說?快去準備石砲,把這家夥打掉了,金兵也就消停了。”
林濤一怔:“金兵還沒列完陣呢。”
張青怒喝一聲:“你管他列陣!還要跟金人敘交情嗎?立即去準備所有石砲,全部瞄準尼楚赫,聽我號令,要一發命中!”
林濤想想也是,他原本之所以想不到用石砲,是因為石砲的命中率太低,一般都是在敵人列陣集結之後才發射,不然別說打不準,就是打得準敵人看到石彈砸來只要稍微敏捷點就能躲開。可現在有尼楚赫這麽條大魚在那裡,所有石砲只要有一發中了就足以決定佔局了。
現在安置好的石砲一共有八門,除了南面有兩門布置在城門兩旁,其他全部布置城角,能夠攻擊城南敵軍的有六門之多,林濤一路快跑,吩咐好各組砲手,全部瞄準金軍陣前的尼楚赫,只等張青手中的令旗一下,一起放砲。
見林濤回來,張青深吸了一口氣,看看遠方尼楚赫依然在那裡朝著汝州指指點點,手中令旗狠狠向下一劈,口中大喊一聲:“開砲——”
尼楚赫正帶了軍中將領觀察形勢,決定怎麽攻城。前幾天他第一次進攻汝州,只是騎兵衝擊放了幾輪箭城頭就亂成了一團,根本沒有動攻城器械就攻破了汝州城。今日再來,騎兵的試探性進攻沒有什麽效果,這可有些麻煩了。
這攻城戰真拉開了架式來打可是曠日持久的事,他原來帶的攻城器具在城破後大多留在了汝州城裡,現在頗有無法下手的感覺。
現在只有先把汝州圍住,再慢慢想辦法,只是這樣一來,抄掠汝州周圍的目的就很難做到了。尼楚赫正在對著汝州城與手下商量需要多少石砲、雲梯、鵝車洞子等攻城器具時,突然聽過身後一陣慌亂,一抬頭,只見六塊巨石從汝州城裡飛出呼嘯著向自己砸來,心中驚駭欲死,一撥馬向旁邊閃去。
尼楚赫跨下良駒已經隨了他多年,頗有良性,知道危險,這一跳就向旁邊跳出了一丈多遠。此時石彈落下地來,尼楚赫身邊全是重要將領和自己的親信,這一波石彈直接砸死了七八個,其中一枚石彈更是在砸死了一名猛安勢頭不減,追著尼楚赫追了過來,那馬剛過一躍已經盡了全力,這次再也躲不過,四條腿全被砸斷,尼楚赫一頭栽在了凍得堅硬如鐵的地上。
尼楚赫身穿重甲,這一下又摔得不輕,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口中卻是大喊:“退!快退!避開宋人的石砲!”心中卻是肝膽俱裂。他已經做得很小心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就是宋軍威力最大的床子弩射程也達不到,至於石砲,那東西對固定目標長時間亂轟靠人品才有意義, 可沒想這汝州城裡的石砲如此邪門,幾門一起打得這麽準,一下就廢掉了近十名軍中高級將領。
尼楚赫帶的是金軍精銳,反應倒是迅速,立即整齊地向後方退去,幸存的親兵上來扶起尼楚赫。可就在這時,汝州城裡又有六枚石彈直直砸了過來,尼楚赫和身邊的親兵嚇得呆在原地,心中升起一種絕望的感覺。石砲他們也經常用,每次的準備期超長,正常情況下尼楚赫就是爬也能在第二波石彈襲來之前爬出射程,可這汝州的石砲不知怎麽回事,不但打得準,而且射速奇快,根本就躲不開。他可想不到張青前世是搞工業生產的,凡事講究的就是效率,沒把石砲搞成流水線式發射已經是不怎成功了。
“咚!”一枚巨大的石彈在尼楚赫面前兩三步遠的地方落地,砸在凍得冰硬的地面上,滴溜溜地向尼楚赫滾來。
“元帥小心!”一個親兵合身撲到尼楚赫身上,把他護在身下。
那枚巨大的石彈直接撞在那親兵身上,幾乎把他砸成一團血肉,被這金兵一阻,石彈改變方向向旁邊滾去,尼楚赫的一雙腿卻正露在那裡,被石彈壓個正著。尼楚赫隻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不由發出了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