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花了四天時間,邁著兩條又粗又短的腿終於翻過了橫斷山脈,山上冰冷的空氣和遠離地面帶來的恐慌讓他無比懷念溫暖的鷹巢山。
這趟出來多久了?五十年?六十年?他記不太清了,反正時間這東西對矮人來說就跟鼴鼠的眼睛一樣是個擺設。他們雖然不像巨龍那樣一睡就是幾百年,但長時間待在地下的生活也早已讓他們對晝夜沒了概念,更何況比起鷹巢山簡單悠閑的地下生活,人類世界的燈紅酒綠,五光十色讓他目不暇接的同時心理年齡也快速增長,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大不如以前,甚至連全名都忘了。
“我已經是一個老矮人了,可我明明還沒生孩子呢。”他不無遺憾地想著。
他隱約記得自己前後跟過三個雇主,第一個被他喝窮了,無奈之下想把他轉手賣給異火教,被他看穿然後一斧子劈死了。第二個膽大包天,拿著他打造的武器去和晨星軍方交易,然後兩人都被抓了起來,不過皇室看重他的才能,所以他又在牢裡舒舒服服地過了幾年,嗯……或許是幾十年?後來那個叫羅德的光頭獄長偷偷把自己放了出來,順理成章地成了第三任雇主。這家夥雖然是個人渣,但勝在頭腦精明,眼力見兒也不錯,帶著他吃香的喝辣的,兩人也算合作的不錯。
只可惜好景不長,那家夥是個色中餓鬼,色膽包天揩油揩到了迷霧酒肆的雅萊夫人身上,被人家的護衛一路追殺,兩人不得已隻好連夜趟過棲風河,跑到坎薩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才僥幸逃脫。然後在溪木鎮那個窮地方,自己不小心踢死一隻雞,竟然惹來了全村的通緝!
彌婭在上,那只是隻雞,普通的大公雞啊!而且要不是它高高站在鎮子大門上,一泡屎正好落在自己茂盛的頭髮上,他又怎麽會對一隻雞下手?
於是擔心惹來護衛的兩人再度向西,一路跑到夜色鎮,順利成為了扎伊克斯的俘虜。
不過好在老索林有彌婭保佑,沒過多久那個死靈法師就把他放了,只是帶走了羅德。用腳趾頭想他也明白,自己的第三任雇主怕是也凶多吉少了,這個詞不太對,說他死得其所應該好一些。
就在他感時傷逝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索林急忙趴在地上,矮人天生的土元素親和身材優勢讓他很快和大地融為一體。
他發現從遠處走出來的兩道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那個金頭髮的小姑娘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夜色鎮被抓的嗎?看其他種族幾乎都一個樣兒的索林之所以能記住她的臉倒不是因為漂亮,而是她那兩把劍十分眼熟,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似乎是自己被關在牢房裡那幾年打造的。他還記得那次來找他的是個同樣金頭髮的人類,年紀輕輕實力就高的可怕,一雙紫色的眼睛仿佛利劍般銳利,讓他不敢直視。
這個小姑娘是他的什麽人?女兒?妻子?還是孫女?管他呢,反正兩人一定有關系,發色和瞳色都一樣。於是矮人決定不去想這個令人煩惱的問題。
至於另一個年輕人……
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羅德說的那個羞辱他的年輕人嘛,那家夥還說一定要親手扭斷他的脖子,讓他明白“疾風劍豪”不是那麽好欺負的,然而話一出口他就被一道綠光刷沒了。
至於羅德為什麽這樣講,他忘記了,反正以那家夥的小心眼,一定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突然,索林似乎發現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記得很清楚,
那個年輕人當時明明是普通人啊,這才過去多久,一個月?兩個月?總之一定不超過半年,外面地上的雪都沒消,這小子怎麽就成了藍袍法師?? 彌婭在上,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神眷者?
索林一陣激動,隱匿的氣息都紊亂了,於是他看到那小子立馬朝這邊望了過來。
不僅如此,對方還抬起了右手!
這個手勢是……
“哎喲!”索林發出一聲哀嚎,然後在地上滾來滾去。
一道尖銳的土柱從地下升起,捅在老矮人柔軟的腹部。雖然土柱撞得粉碎,連索林的衣服都沒撕破,但腹部遭到擊打的感覺還是不好受的。
“刺棱”一聲,他還聽到了長劍出鞘的聲音。
不光如此,在打鐵多年的索林耳朵裡,這聲音還告訴了他劍的長度、重量和厚度。
是自己打的那把細劍沒跑了,劍名‘勇氣’,劍身92公分,2.4斤重,1.3公分厚,為了保持韌性還摻進去兩塊純度驚人的星辰砂。
他還沒站起身,視野裡就有一道紫色的劍光不斷放大。
索林二話不說,掄起一面和他人一樣高的大斧,帶著呼呼的勁風和細劍碰撞在一起。
一時間火花四濺,塵土飛揚。
蘇利亞隻覺得一股巨力從劍身上傳來,她不光去勢受阻,整個人都向後飛騰起來。
好在沐言一直反應夠快,一道蛛絲纏在她腰間和周圍的樹上,像彈床一樣接住她,同時在「法師之手」的作用下緩緩卸去這股巨力,讓她輕飄飄的落地。就這一個動作,耗掉了沐言整整150點魔力,足見對方反手一擊的力量之大,真不愧是矮人。
一擊逼退來敵,索林也沒有乘勝追擊,他知道自己的舉動會帶來莫名敵意,乾脆站在原地等著。
此刻沐言認出了對方,他如臨大敵般感知全開,試圖找到羅德的位置。
三人都沒有講話,就這麽靜靜僵持著。
“喂,你們兩個小娃娃幹嘛一上來就對我出手?”矮人扯著大嗓門吆喝道,他們是著名的話嘮種族,除了喝酒睡覺就是互相吵架,就連一個人時也要時不時自言自語幾句。
“是你先埋伏在那兒的吧?”蘇利亞眉毛一揚,對這個昔日獄友她可是沒有一點好感,這家夥和他的光頭隊友一樣,經常用猥瑣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很顯然,可憐的索林被誤解了,他純潔的眼神怎麽能和羅德一樣呢?
“老矮人只是躺在地上睡個覺罷了,倒是你這小娃娃,為什麽用刺兒扎我?”矮人反唇相譏道。
沐言知道和這個種族吵架是不可能獲勝的,乾脆不接話茬。
“你的隊友呢?”
“你是說羅德?”
“沒錯。”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矮人把門板大小的巨斧收了回去,好整以暇地問。
眼見蘇利亞就要發飆,沐言隻好輕聲安撫幾句。
“你叫索林對吧?”他笑道:“如果我說是彌婭讓我這麽問你的,你會回答嗎?”
“臭小子,別以為老矮人脾氣好就可以縱容你褻瀆神靈。”索林頓時有些生氣地掏出斧子,同時他上前一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架勢。
相傳彌婭的血肉化為洛坎的河流和泥土,所以從土靈演變而來的矮人就一直視彌婭為母親。這可不同於其他種族認為彌婭是“萬物之母”的那種宏觀概念,他們認為自己就是“彌婭親子”,是和彌婭血緣最近、關系最親密的種族,所以一旦涉及彌婭,這個平素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種族都會無比嚴肅和尊敬。
而沐言這句話,恰好觸碰了矮人的逆鱗。
“我可沒褻瀆彌婭,相反,褻瀆了她的人是你。”沐言補充道:“為此她還告訴了我你的真名,同時打算借我之口宣判對你的懲罰。”
“放屁!你鬼扯的本事都快趕上我了!”矮人氣的吹胡子瞪眼。開什麽玩笑,連我都記不住自己的全名,你小子能知道?
“你要是能說出索林的全名,別說什麽懲罰,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此話當真?”沐言喜出望外。
“那是自然,那你要是說不出呢?”索林把斧子杵在地上,抱著胳膊。
“我幫你付二十年的酒錢。”
“成交!”索林似乎看到了這小子抱著自己大腿痛哭流涕的樣子,心裡的氣憤也消散不少。
“那麽聽好了,你的真名是索林·內斯比·艾丹·阿約曼·葛爾瓦林……波佛·鷹眼。”
沐言念出來一個又長又拗口的名字,讓索林目瞪口呆。
“等等……你……”老矮人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中間是你瞎編的吧?從阿約曼往後的那些。”
“葛爾瓦林是你的增增增祖父,他淹死在阿約曼湖裡,你的朵力奶奶對這件事記得很清楚,從小就告誡你不要靠近水。”沐言提示道:“菲力奇是葛爾瓦林的叔叔,你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偷喝啤酒就是在他的教唆下……”
“打住!”索林感到後脊一陣發涼。他驚恐地望著沐言,因為他發現對方把他腦海裡模糊的記憶完整地修補了起來。
彌婭在上,這小子……這小子是什麽人?難道他真的聽到了彌婭的教誨?那些事我都記得沒他清楚!
“怎麽樣,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嗎?”沐言笑眯眯地說。
矮人的表情有些尷尬,涉及彌婭,虔誠的信仰讓他無法隨意開口。
“你要索林做什麽?”
“你就先告訴我羅德去哪兒了吧。”沐言趕緊扔出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他踏出城堡的第一步就被死靈法師抓回去了,現在估計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什麽!?”
沐言大吃一驚,同時他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被扎伊克斯騙了!
這個老家夥!!!
同時他表情有些尷尬地看向蘇利亞。
“看我做什麽?你要不滿意,我現在就走。”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少女立刻轉身欲走。
“誒誒誒!”沐言急忙一把抓住她。“我這不是什麽都沒說嘛……”
“你的表情什麽都說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算騙了你,想賠個不是……”
“哼!”
少女這才作罷。
沐言松了口氣,看向索林的眼神不由自主帶了幾分埋怨。
根據質量守恆定律,他總得有個發泄渠道。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準備說下文。矮人頓時緊張起來。
“彌婭女神不僅告訴了我你的真名,還說你和羅德同流合汙,為非作歹,讓我代表她懲罰你。
“具體要求如下:你回到鷹巢山以後,三天時間不能喝酒,然後用浸過油的地龍筋自縛雙手,坐上一艘船,繞著阿約曼湖中心的小島轉三圈。”
“噗通”一聲,聽完沐言的話,矮人雙腿發軟,眼前發黑,絕望地跪在地上。
他開始相信沐言的鬼話了,如果這不是對矮人之母彌婭想出的懲罰,那這小子一定是魔鬼,但洛坎沒有魔鬼,所以他一定是神眷者了。
矮人體積小質量大,密度比一般種族都要大,所以沾水即沉,在論壇上素有“體長弱胯,多毛弱火,矮人弱水”的說法。還有人解釋說矮人是土做的,一沾水就變成泥,瞬間沉底。所以矮人對水的畏懼是天生的。
再者這是一個嗜酒如命的種族,沒有酒就活不下去,在陰暗的地牢裡還好,但在鷹巢山那種酒氣彌漫的地方,三天不喝酒簡直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矮人囁嚅著嘴唇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沐言再度開口。
“不過嘛……介於彌婭的仁慈,她決定給你第二條路。”
“什麽?”矮人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做我的護衛,跟著我去一趟灰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