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恩加西亞是銀燭會最負盛名的幾位學者之一,他以一介普通人身份成為諸多白袍法師尊敬、愛戴的對象,這位老人也是《黃昏紀元》裡為數不多的幾個讓沐言打心底裡尊敬的人。更新最快
玩家在遊戲中已知的語言種類,包括方言在內一共有117種,沐言掌握了87種,位列全世界第四。前三位都是拉丁語系的語言學家,那種將遊戲文化當成課題來研究的“非玩家”,所以沐言稱得上是玩家第一人。
可就算第一位,也只不過掌握了其中的104種,玩家裡沒有人全部掌握。
但存在一個精通所有語言的學者,他就是道恩教授。
這位老人不僅是117種語言的掌握者,他還是這些語言的分類和界定者,甚至給出了其演變和發展過程,後來的語言學者都算他的學生。
而且他的涉獵領域不僅於此。
當了一輩子學者,老人對社會人文、自然科學都有研究,尤其是語言、古文學、歷史和地理等方面,他無一不是該領域的權威人士。當出現某些無法定論的話題時,一般都以他的論斷作為結論,簡直就是一本活著的洛坎百科全書兼謠言粉碎機。
無論是鑲金玫瑰還是凱恩之角,都有過聘請他作為名譽顧問的經歷,也正是這份經歷讓道恩教授將自己的理論知識轉換成了魔法科技產物。所以即便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卻有著大量白袍法師作為學生。
就比如威廉校長。
年輕時威廉就是道恩的得意門生,後來小揚森的母親去世,孩子哭鬧不止,沒有人可以安撫。道恩教授聽說後主動前去塞因沙莊園,用枯瘦的雙臂抱著揚森,盯著他烏黑的眼睛,過了會兒,揚森竟然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了。
老人身上仿佛散發出一股知識和歲月沉澱出的氣質,讓他走的比時間慢一些,將有限的生命拓寬為無限的疆域。
沐言也是聽到這個名字後打消了最後一絲顧慮,原本他可是對“助教”身份有些嗤之以鼻的。
畢竟在他得到“傳奇學者”那個頭銜之前,玩家們說如果真的存在傳奇學者,那就一定是道恩教授了。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種引戰的論調在論壇上竟罕見地沒有招致反駁,足見老人的個人魅力。
道恩教授今年112歲,在魔法和藥劑的幫助下頑強生活著,雖然眼睛花了,背彎了,但他還是堅持每星期為學生提供兩堂共計4個小時的課程。沐言的助教身份就是為他準備這兩堂課需要的東西。
今天是3月2日,距離下一次上課還有足足10天,可道恩已經對他發出了第一次召喚。
在教育上,老人家向來都是這麽一絲不苟。
……
沐言來的時候並沒有帶阿瑪瑟,精靈說珈藍學院讓他想起了蘇拉瑪,他想四處走走。在建議對方帶個面具再去逛街未果後,沐言隻好無奈地放他離開。
道恩住在學院西邊的山腳下,這是他主動要求的。
原本這種國寶級學者會被安置在浮空城納拉達克上,但老人說自己去不了那麽高,所以在偏僻的山腳下。
沐言趕到時天色將黑,年邁的女傭打開房門,確認了身份後放他進去。
木屋是法師的象牙屋固化而成,很小,堪堪夠三四個人生活。沐言本來從扎老師那兒繼承了一個,結果讓夏穆給炸了,現在倒是重新體驗了一番。
老人獨自坐在屋內,點著羊脂蠟燭,裡面明顯摻了作料,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有安神清心的功效。
沐言步子很輕,進來後靜靜站著,直到老人看完那一頁書後才發現了他的到來。
“沐言?坐。”
“是。”
他恭敬地坐下,接下老人遞過來的書。
“折角的看一遍,然後告訴我你哪兒不理解。”老人說。
“是。”
沐言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這是一本《城邦故事合集》,記錄了牧馬平原統一前各個城邦流傳最廣的傳奇故事,沐言早就看過並爛熟於心。
翻到折角的一頁,上面是卡爾坦城與賽普汀人之間的古老仇恨。
這是一則很有趣的故事,卡爾坦的城主艾力西弗在打獵時遭遇獸潮,被賽普汀人所救,為了表示感謝他迎娶了賽普汀人的王女。可當王女抵達卡爾坦城後,卻驚訝地發現艾力西弗有老婆,娶她只是為了脫身。
王女當即憤然要離開,卻被艾力西弗攔住並囚禁,一年後殞命,城主謊稱她難產而死。
王女臨死前留下詛咒,說要讓艾力西弗最愛的人永世生活在黑暗中,夜風會將她慘死的消息傳回族群,無人可以幸免。
艾力西弗很害怕,把王女的屍體浸泡在深井裡,又填了那座井,還在周圍豎起高牆,以此來阻隔夜風。可僅僅兩個月後,他就暴斃了。
說是暴斃,實際上是死於一次魔法事故,有人解讀說他心中不安,所以做實驗時出了差錯。
與此同時,賽普汀人的大軍摧枯拉朽而來,其首領果然知道了女兒的慘死,揚言要將艾麗西弗夫人和她的女兒深埋於地下,品嘗同樣的滋味。
後來的故事前文也提到過,賽普汀人踏破城門,這母女倆用艾力西弗研究的傳送魔法離開了城堡,駕著船出海,最終葬身海底。
這個故事沐言讀過很多遍,最近一次是在塞因沙莊園。看完折頁後他靜靜等待下一步指示。
“看完了?”道恩有些詫異。“這麽快?”
“看完了。”
“東克拉貢語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吃力?”
“嗯……嗯?”
沐言這才意識到剛才看的東西語言不太對勁……
他的母語是中文,可《黃昏紀元》的所有語言都是拉丁語系,玩家掌握的“通用語”會被翻譯工具自動轉換。可執拗如他關閉了翻譯插件,從頭學了一遍通用語,這就導致遊戲裡的所有語言在他眼裡都是“其他語言”,沒有太大區分度……
所以剛才的東克拉貢語竟沒引起他的異樣感……
詞窮之際,道恩替他解了圍。老人似乎不相信他能這麽快看完,就裡面的細節提了幾個問題。
沐言頓感輕松,然後對答如流,老人臉上的表情也逐漸緩和。
似乎從沐言一進來,他銀灰色的眉毛就有些糾結。
“你基礎很扎實。”他評價道:“一般的年輕學者都不如你。”
“感謝您的讚美。”
“你覺得這個故事帶給自己什麽啟發?”他又問。
沐言愣住了,他撓了撓頭髮道:“嗯……做人要信守承諾?”
“還有呢?”
“……實力不濟不要外出冒險?”
“還有?”
“魔法實驗要注意安全和實驗規范?”
道恩忍俊不禁,看了他一眼道:“你家教很不錯。”
“嗯……教授為什麽這樣說?”
“類似的故事我給七屆學生講過,大部分的反應是‘招惹一個女人前必須搞清楚她的底細’。至於你說的這些,很少有人提出,就算有,也是被嗤之以鼻、噓聲四起的答案。”
沐言不禁愕然,珈藍的學生都這麽皮的嗎?緊接著他反駁道:“可是……”
“你想說那句話根本無法被稱作答案是嗎?”
他點點頭。
道恩笑笑,感慨道:“記錄歷史的意義在於提供行為參照,它就像一面鏡子,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因為那是身處該環境下的自己。而那種情況下的自己會怎麽做,又反應了一個人的內心,或說他的生活經歷。”頓了頓,他繼續說:“而對珈藍的大多學生來說,他們打心底裡排斥美德與高尚,因為那些東西在他們小時候說了太多,索然無味,根本不能引起波動。唯有這種無法被稱為道理的東西最貼近他們的生活,能引起共鳴,從而在潛意識中改變他們,當然了,這是教育的目的,也是後話。
“而你和他們明顯不一樣,你剛才的回答仿佛在告訴我,你沒有過那種經歷。所以你想到的是與自己生活最貼切的東西,冒險、魔法,還有對別人的承諾。除了那個叫德列斯的小夥子以外,你是第二個給我這種答案的學生。 很抱歉我從一開始就誤會了你。”
“誤會?什麽誤會?”
“我以為你是令威廉棘手的難題,迫不得已才甩給了我,這小子一直這樣做。”道奇聳聳肩,“所以一開始才會那麽嚴苛,我這個人其實很幽默的。”
沐言不著痕跡地擦了把汗。
明明面對的是一個普通老人,可對方給他的感覺卻像大海一樣雄偉,廣闊,令人敬畏,以及……是不是調皮一下。
“……那我們現在該開始工作了嗎?”他問。
“工作?”道奇笑笑,“我還沒拿到這一屆學生的名單,我得知道有多少人購買了我的課程,然後根據他們的身份準備內容。你如果有事要忙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如果空閑的話,不妨幫這個可憐的老頭子整理一下那邊的筆記。”
“如您所願,教授。”
沐言點點頭,徑直走向了旁邊的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