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蒼穹。
距離“拯救精靈埃利爾”——又名“銀月城大逃亡”行動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裡救回來的精靈和熊怪、林精被妥善安置,這個過程中露茜和阿瑪瑟跟著埃利爾做了許多事,幫助精靈迅速適應了新生活。
好在大部分精靈都是來自蘇拉瑪的知識分子,很快就接受了現狀,並陸續投身到熊怪和林精的安撫和管理工作中去。
比起夜之子們,這兩夥人才更難以控制,其他人也被迫忙得團團轉,能讓這麽豪華的戰鬥陣容全員加入人事管理,也就風之蒼穹這麽一遭了。
沐言反而樂得清閑,他借養傷之名當起了甩手掌櫃,每天趴在床上被蘇利亞伺候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樂呵地像個地主家的傻少爺。
然而這樣清閑的日子隻過去三天,他就被兩個脾氣暴躁的老家夥從床上揪了起來。
“偷什麽懶!還不出去管管那群林精!?”
“就是!奧奇村長說你在管理林精上很有一套,還不快去!”
沐言覺得這倆就是看他太閑了,純屬沒事找事。
但他也拗不過,隻好從床上爬起來。
他閃到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少女身後,把她橫抱了起來。
蘇利亞迷迷糊糊睜開眼,看清是誰,伸著手勾住了沐言的脖子。
“好啦,我要出去幹活了。”
“不嘛~”少女撒嬌道。
沐言無奈,俯下腦袋在少女唇上親了一口,親的她滿臉羞紅,這才扔到床上哼著歌走出了屋子。
……
入眼是明媚的淡金色薄霧,林精們掛在伊莫特魯的藤條上,來回跳躍。他們瘦小的身軀似乎很適合這種活動,一個個像擅長高難度動作的雜技演員,玩的不亦樂乎。
如果他們僅是表演也就算了,可這群家夥時常從別人懷裡搶東西,然後仗著自己靈巧搞惡作劇,藤條就成了他們的天然庇護所。
沐言摸著下巴想了想,在林精最多的區域下方畫了一個重力結界,然後給上面鋪了一層柔軟的阿魯瑪iii型氣元素。
重力加劇,這群正在蹦躂的小家夥頓時跟下餃子一樣接二連三地摔在氣墊上,揉著屁股對始作俑者——沐言吐口水。
“略——”
沐言扮了個鬼臉,在地上輕輕一拍,細小的藤蔓鑽出土壤,透過氣元素縫隙把它們一個不落地綁了起來。
“再叫啊~你再鬧啊~”
“咿呀咿呀!!”
沐言揪了一團棉花堵了上去,叫聲頓時變成了“嗚嗚嗚”。
站起身看了一圈,他沿著林精出沒的方向一路往前。
……
沐言在一個掛著各種飾物的地方停了下來。
眼前是伊莫特魯垂下來的枝條,比其他地方更接近地面。
上面綁著用彩色絲帶纏繞的斷裂獠牙,或是一捆發黃的毛發,又或是一個木雕圖騰。被風一吹,這些東西開始搖曳,時不時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林精們顯然來過這裡,但都沒有胡鬧,反而靜靜地離開了。
樹下坐著一個精靈,他抬起頭,眼睛失去了焦距,似乎在看眼前這些,又仿佛在凝望空中的薄霧。
“你來了?”他問。
“嗯。”
“傷好了?”
“好了。”
沐言坐在他旁邊,抬頭看著眼前這些東西。
“這些都是……”
“木喉村的傳統,每一位逝去的戰士,他們的舊物都會被這樣懸掛起來。有朝一日故鄉的風會指引他們歸來。”
沐言隨便數了數,眼前這些飾物至少上百。
“死了很多人。”他說。
“是啊,死了很多人……”埃利爾歎道:“我們也救了很多人。”
沐言看了他一眼,他想起最後關頭髮生的一切。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清楚對方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埃利爾把頭轉向別處。
“我只知道那顆寶鑽裡是神術‘寒冰屏障’,但不知道她會那樣使用……”
“我是說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裡?”
埃利爾沒有說話,沐言反而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蒂娜會變身,然後打算用自己的援助為籌碼,來換取她的自由,對不對?”
“換個話題吧,她已經死了。”
“回答我。”
“她已經死了。”
“回答我!”
“她都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麽樣!?”
埃利爾騰的站起來,揪著他的領口,粗著脖子吼道。
沐言二話不說一拳揮了過來,埃利爾半張臉頓時高高腫起。
“還想怎麽樣?老子tm想打你啊!!”
埃利爾被他打懵了,猝不及防又是一拳。
“我相信你,我覺得你腦子沒有進水,我認為你活了幾千年,分的清公私和輕重,可是你tm那種時候還想著為一個女人求情??”
“可是她救了所有人!”埃利爾也不甘示弱,一拳擊在沐言臉上,後者打著旋兒飛了出去。“她放棄了抵抗,她選擇了幫助我們,她先前那些都是妥協!她也不想變成這樣,她也有苦衷啊!”
“苦衷?哈哈哈……”沐言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
埃利爾氣衝衝上前,揪著他的領口。
“你笑夠了沒有?”
“當然沒有!”沐言一把拍掉他的手,怒道:“誰tm沒有苦衷?你去問問格雷澤先生,你去問問阿瑪瑟,你再問問奧奇村長,你抬頭看看眼前這些找不到歸路的木喉村亡魂!他們——哪一個沒有苦衷!?除了那些意志不堅定的精靈,這場戰爭中死去的人,哪個是死有余辜?
“你以為就你們有故事,你以為就你們迫不得已?你以為就你們經歷豐富,滿肚子國仇家恨無法忘卻,兒女情長難以割舍?告訴你,我這裡,故事不比你少!!想聽故事?我有的是!”
緩了口氣,沐言繼續罵道:“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寧願帶著這一票人全軍覆沒在銀月城,也不想看到你因為自己的疏忽,放跑了仙吉爾,然後讓她毀掉了這一切,到那個時候,你拿什麽承擔責任?我拿什麽態度面對你?我殺了你有用嗎?
“的確,是她救了我們,沒錯,可那是她看到大勢已去!看不到希望才做的決定!
“那個女人從來都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為什麽布爾洛德還存在那麽多人,為什麽你能平安地活到今天,等我們來救,你以為憑什麽?!單純的因為她愛你?那她當年為什麽要和你分道揚鑣?
“你活了幾千年,還單純的跟古斯塔沃一樣,你是個傻子嗎?他都知道為了蘇珊娜獨自一人去聯絡熊村,你呢?你會做什麽?你腦子裡裝的都是糞便嗎埃利爾大人?你tm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啊!!”
埃利爾被沐言的口水噴了一臉,他漲紅了臉,幾次張嘴卻又無從反駁,只能滿懷怒氣的一拳揮過來。
“野蠻、粗俗、毫不講理的人類!”
沐言也不甘示弱,打了回去。
“愚蠢、天真、一腦袋水的精靈!”
“野蠻的人類!”
“愚蠢的精靈!”
……
兩位傳奇法師像嬰兒一樣扭打在一起,毫無章法可言。
打架是件非常耗費力氣的事,尤其是這種身體孱弱的法師,五分鍾後兩個人就氣喘籲籲地坐在了地上,用仇視的眼神望著對方。
兩人喘息的頻率有那麽一絲微妙的重合,於是場面上經常出現尷尬的寂靜。
過去良久,不知是誰先開始的,兩個人先後伏在地上像傻子一樣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
笑聲被風之蒼穹的輕風吹散,就像先前各自的憤怒一樣,也逐漸散去了。
聲音漸熄,埃利爾長舒一口氣。
“對不起。”
沐言哼了聲。
“原諒你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我?”沐言雙手撐在地上,仰著脖子想了想。
“我要回牧馬平原了。”
“唔,是珈藍和晨星的事兒?”
“嗯,光之主閣下建立了晨風,那我也不能放任珈藍被人糟蹋呀,畢竟我也是一名法師。”
埃利爾點點頭,突然扔給他一本筆記。
“這什麽?”沐言打開看了看,發現著小本子外麵包著鹿皮,紙張摸起來很特殊,入手竟沉甸甸的。
“月莧草做的紙,自帶濃縮法陣。”精靈彈彈手指,一行字從攤開的手劄裡照射在空中,讓沐言想起了地球的全息投影。
“這上面記錄著當年曼加扎老師教給我的一切。以前我看著師兄們一個個消失,不知道是為什麽,現在總算清楚了。這上面有如何將法師從魔網中解救出來的方法,希望可以幫到你。我能活到今天,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上頭那位舍不得對我動手。”
“只是她算盤打錯了。”沐言笑笑,他翻到第一頁,上面分明寫著“只有最充滿智慧並嚴於律己的學徒才能夠走上法師之路”。
這句話就徹底杜絕了批量生產“法師信徒”的路,至於那些篤信元素神獲得力量的法師,他們還不如徹底倒向嘉頓的火焰術士。
“那你呢?”他收起手劄,問道。
“我就呆在這兒吧。”埃利爾看向四周。“教教學生,順便想辦法治療阿爾忒斯和彌修亞,如果能把他們解救出來,那就回銀月城多抓幾個人回來,能救幾個是幾個。”
“也好,幫我照顧好露茜和羅迪,尤其是後者,幫我觀察他的記憶恢復情況,有什麽動靜就用秘鴉告訴我。”沐言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這串動作牽動了身上的傷,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嘶——真羨慕你們精靈,明明是法師打人都這麽疼。”
“唔,算算時間,我光基礎格鬥就練了四五百年,剛才算收手了呢。”
“……我們換個話題?比如……文學?”
埃利爾不屑地笑了聲。
“莎溫的《古文學和詩歌鑒賞》是我教的,你跟我探討文學?”
傳奇學者被激起了好勝心,眉毛一挑。
“我並不認為閣下在這方面勝得過我……”
比起更加熱鬧的風之蒼穹,銀月城徹底淪為了死城。
從那天蘭斯洛和嘉頓離開靜謐湖底後,伊蘇就放棄了這兒。幸存的精靈們失去了主心骨,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
但不知什麽時候起,一對半精靈情侶來到了靜謐森林附近。
兩人都是劍士,男的黑衣黑發,背著一黑一白兩把劍。女的一頭栗色長發,耳朵尖細,但不甚明顯。
兩人四處尋找流亡的精靈,並留下口信:所有精靈都可以前往晨星以南的高拉爾地區,那兒有一片美麗的湖泊和森林,靜謐安詳,適合精靈居住。高拉爾的女主人是之前被革除了精靈身份的阿絲娜,在那裡,精靈們將得到黑衣劍聖的庇護。
於是漸漸地,流亡在灰谷四周的精靈們開始湧向晨星以南,尋求黑衣劍聖的庇護。
……
薩弗隆尖塔內,嘉頓拆掉了當初為李奧瑞克打造的烈焰王座。
過的如此拮據,完全是因為他手頭的材料不夠了,正在頭疼怎麽給沙恩斯重塑身體。
這時旁邊出現了一道傳送門,蘭斯洛從中邁著步子走出,熟絡的就跟走在自家後院一樣,嘉頓一眼看出門那邊的是晨星以南高拉爾的湖光風景。
“怎麽,忙完了?”
“忙完了,順便受人之托還你個人情。”
蘭斯洛在兜裡摸了會兒,摸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神力結晶,看的嘉頓眼睛都直了。
他一把搶過去,然後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這是……哪兒來的?”
“搶來的。”
“哪兒搶的?我也去!”嘉頓一臉認真。
“呃……沒機會了。”蘭斯洛無奈地攤攤手,“好了,人情也還到了,我要回晨星了。”
“喂喂,別急啊你——”
嘉頓話都沒說完,蘭斯洛就跳回尚未消失的傳送門裡告辭了。
“真是急什麽啊……真是的。”
灰燼公爵掏出兩枚水晶球,一枚是蜷縮成一團的小狼狗沙恩斯,另一個則是恬靜的精靈露娜。
“不管怎麽說,也算是一口氣解決了兩件事。”
……
晨星以南的高拉爾。
這兒四面環山,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原始叢林。自從黑衣劍聖克裡托成為領主之後,附近的伐木場都被遷到了別處,所以四季如春,風景像畫裡的一樣。
今天陽光明媚,微風輕揚,達希米爾湖邊的草地上鋪著毯子,阿絲娜正和一位銀發高高盤起的優雅女士交談。
旁邊的空氣一陣扭曲,蘭斯洛從傳送門裡踏了出來,身上還帶著薩弗隆特有的硫磺味兒。
“回來啦?”維妮婭轉頭問道。
“嗯。”
蘭斯洛點點頭,上前握著她的手,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克裡托呢?”他問。
阿絲娜努努嘴,“喏,去湖邊釣魚了。”
“那我也去了。”
“記得按時回來吃飯。”維妮婭提醒道。
“嗯。”
蘭斯洛拎著魚竿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目送他走遠,阿絲娜才好奇地問:“您和蘭斯洛先生是怎麽重逢的呢?”
維妮婭同樣看了眼遠方恍然一色的湖水和天空,臉上揚起淡淡的微笑。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