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特魯,危機並未散去。
一股陰冷的夜風吹過,阿爾忒斯臉色凝重地望著暮色平原方向。
“那邊聚集著龐大的靈魂能量,正在向這裡靠攏。”
“什麽?還來?”古斯塔沃翻了個白眼。“我們這是招誰惹誰了,而且你說的援軍呢?怎麽還不來?你們要是派人過來,扛過這一茬,別說搬到銀月城了,讓我們加入精靈族都成。”
“精靈可不收裸奔的野蠻人。”蒂娜小聲嘀咕著。
“哦,是嗎?信仰歷455年,住在霧凇莊園的著名行為藝術家嘉蘭諾德先生就以‘解放天性,重歸自然’為名進行了為其十五天的裸奔計劃,期間在身上塗滿金粉和香料,人稱‘行走的香薰肉’,怎麽換成德魯伊就成了野蠻人了?”
不用猜也知道,能如此精準反駁的是誰了。
“你——”
“我什麽我?我說的不是事實?還是說自詡高貴的精靈瞧不起‘野蠻無知’的德魯伊?你睜大眼睛看看周圍,想清楚再回答。”沐言戲謔地看著她。
“適可而止吧,人類。”彌修亞頗為護短地站了出來。
“怎麽,就你嗓門大?”古斯塔沃抱著胳膊同樣站了出來,雙方僵持不下。
阿爾忒斯沒有理會這一幕,而是頗為好奇地望著沐言,之前阿瑪瑟告訴他這名人類知曉許多族中辛秘,而且還聲稱想和自己聊聊莎溫的“十四行詩”,看來他說的沒錯,對方對精靈文化確實很有研究。
“知識的作用不是吵架,而是解決問題,博學的人類學者先生,對於現在的情況你有什麽解決辦法麽?”他好整以暇地問。
既然那兩名山谷行者說多虧了他的指揮才能大獲全勝,這樣智慧的人總不可能對現在的局勢一點兒認識都沒有吧?
“解決辦法談不上,認識倒是有一點。”沐言在這位昔日摯友面前竟有些緊張,他靦腆地笑笑。“不知阿爾忒斯大人是否已經開始了靈魂學的研究?”
阿爾忒斯眉毛一挑,微微點頭。
“那情況就很明了了,不是我感覺錯了,而是你們習慣了麥克塔倫的味道,所以分辨不出那堆屍體上的靈魂能量。”他指了指在把蛛網當成蹦床的叢林德們。“他們之所以戰鬥結束了還待在那兒,就是因為羽蛇屍體上散發出的特殊能量導致。或許因為身為施法者的原因,我們這些人反而沒事。
“同樣的,領域中的其他幸存者們之所以也沒事,是因為他們適應了這種味道。”
“這麽說來,是我們忽視了什麽?”阿爾忒斯望著東邊的天空。“按照你的說法,我的感知被混淆,所以無法分辨麥克塔倫身上的味道,那東邊來的家夥正是被這股味道所吸引?”
沐言點點頭。
“暮色平原的幽魂森林,阿爾忒斯大人可聽說過?”
“五級魔獸枯木怨靈和蒼白之魂嗎?略有耳聞。”
“那就對了,來的應該是它們。”沐言在心裡補充道,這還只是第二批。
“這樣啊……那還是等等援軍吧,應該快到了。”阿爾忒斯眉頭緊鎖。
沐言記得那篇戰報是這麽寫的。
“一開始天上的暗紅色刺蛇(?抱歉,在下是遠古RTS遊戲星際愛好者)飛了過來,我們損失了兩名斥候,不過好在他們掛之前放好了巫師之眼。接著沒過多久,巫師之眼受到能量干擾,傳回的信息只有聲音,沒有畫面,這段音頻我會在之後放上來,懂行的幫忙聽一下。
後來大概天快亮的時候,我呆著的那棵樹被一頭獠牙猛獁撞斷了……夭壽,連巨人都來了,鬼知道伊莫特魯這群德做了什麽孽。 補充:247樓的兄弟真厲害,他從音頻裡的聽出一些信息:女鬼聲=蒼白之魂,咯吱聲=枯木怨靈(這條存疑,還有人說可能是移動的房車發出的),狼嚎=嘯風狼,猴子叫=鋼骨巨猿,禽類尖嘯不說了,滑膩和蠕動聲=蛇類或泥潭生物(腐血狴、臭臭泥、酸液怪待定)……哇兄弟你真厲害,三次元是做什麽的?
補充:455樓的兄弟說的沒錯,從官方角度出發,可能這段故事本來就是魔獸閱兵儀式,旨在告訴我們這款遊戲做的有多牛逼,維爾福的建模多優秀,還不TM買爆!?所以陰謀論的同志們可以省省了,都說了建國以後不讓成精……”
所以說這批物理攻擊豁免80%的幽魂生物只是開胃菜後的第一道正菜,而伊莫特魯已然傷兵滿營,最關鍵的是打完這一仗,大家原本咬著的一口氣都松了,短時間內根本提不起來。
雖然它們只是一群五十多級的幽魂生物,生命值也不過三四千……可是架不住數量多啊,這三位法師又一個個都不擅長什麽大范圍的火系魔法……
等等,大范圍火系魔法?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開掛時間到?
沐言拿出了一個暗紅色卷軸,表面溫熱,上面的魔紋像余燼一樣閃爍著暗淡的紅光。
“伽拉澤大人的‘漫長熔漿’卷軸怎麽在你這裡?”彌修亞一眼便認出這是什麽,眼看她就要伸手來搶,古斯塔沃身形一閃,鐵塔般擋在她面前。
“怎麽,想當著我的面明搶?”
阿爾忒斯也皺著眉頭,他雖然沒那麽衝動,但表情也有些不悅。
“這件事還請閣下給個說法。”
“去問它的上一任主人吧,我可是在雙月的見證下拿到了它。”沐言攤著手無辜地答道。
彌修亞冷哼一聲,把蒂娜三人叫到一旁,她見古斯塔沃伸長了耳朵,便布下一道隔音結界。
後者撇撇嘴,“無聊的女人。”
結界裡幾人似乎發生了爭執,然而最慘的竟然是阿瑪瑟,輪流被兩個女人說教,看得出來他很憤怒,但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大概五分鍾後,幾人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或說蒂娜把這口鍋扣在了阿瑪瑟頭上,最終兩人沒有再來找沐言麻煩。
雖說精靈的承諾被他貶低的狗屎不如,但在一些不涉及種族問題的事情上,還是很靠譜的。
“你們吵完了是吧?那接下來我講講自己的計劃。”沐言清了清嗓子。“接下來的敵人是幽魂大軍,物理攻擊免疫百分……一大半,但伊莫特魯的施法者中又缺乏擅長光系和火系的元素師,所以這張卷軸就成了勝利關鍵。
“所以在這之前,我們要利用手頭的工具完成‘聚怪’操作。”
他拉起一面土牆,然後像上課一樣簡單介紹了什麽是“聚怪”,接著描繪自己的解決方案。
“幽魂只是循著靈魂能量而來,但是當他們發現這裡聚集著很多更美味的生者時,一定會放棄那些羽蛇屍體,轉而攻擊在座的每個人,因此大批生者聚集在一起時,目標就極為明顯。所以我給這次計劃起了個名字,‘活餌’。”
聽到這個詞,周圍安靜的眾人似乎都明白了什麽。
感覺到一股悲淒的氛圍正在醞釀,沐言連忙解釋道:“你們會錯意了,‘活餌’不代表一定要死人,放著阿爾忒斯大人這位精通空間魔法的七環法師在這兒,關鍵時刻突然改變位置有什麽難的?”
聞言阿爾忒斯不禁有些詫異,他精通空間魔法是不假,他又是怎麽知道的?人類聯盟對銀月城的滲透已經到達了這種令人發指的地步嗎?
“……所以我要把大部分人藏在種植區那個坑裡,對,我炸的那個。然後在周圍堆上厚厚的羽蛇屍體,以此作為雙重誘餌來聚攏幽魂。之後在這張卷軸吟唱結束,七環法術完成的瞬間,阿爾忒斯大人會將我們轉移出去。然後滅世的火焰從天而降,所有的亡魂都將得到超度,重新回歸冥河。”
自信滿滿地解釋完整個流程,沐言卻發現大家沒什麽反應,一個個表情古怪地望著他,眼裡滿是懷疑。
於是他問:“你們還有什麽疑慮嗎?”
四下一片寂靜。
“到底哪兒有問題,說啊!”
依舊鴉雀無聲。
古斯塔沃表情有些尷尬,急忙把他摟到一邊。
“小穆,不是我說……你這個計劃,是不是有些大膽的過頭了?這不就相當於把近萬人的性命交給一個才遇見不超過兩天的精靈?”
“可是這是最合理的解決方案了呀,損失最少,效率最高,不是我烏鴉嘴……”
“烏鴉嘴有什麽不好,烏鴉和你什麽仇什麽怨你要黑它?”
沐言這才意識到烏鴉在德魯伊心目中的地位絲毫不低,急忙改口。“不是我亂立,這一波搞定了說不定還有一波,如果不這樣,你們接受得了這麽大的戰損比嗎?”
“可是萬一那家夥玩脫了,不就……”
“那你看著辦吧,反正實在不行我就跑了,我是搞不懂你為什麽不逃。”他撇撇嘴,解決了麥克塔倫後他就問對方,為什麽死活不跑,反正祭壇都讓他炸了,也沒見什麽大事發生。對方卻笑笑說這事兒他決定不了,然後不再多言。
見沐言要走,古斯塔沃伸手揪住他的後領,他便無法移動分毫。
“我最後問你一遍,阿爾忒斯那家夥真的值得信賴?”
“雖然聽起來沒什麽說服力,但我還是想說,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從來不畏懼大場面,平時可能吊兒郎當,但絕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好。”
古斯塔沃仿佛下定了決心,松開手走到阿爾忒斯面前。
“小穆說我可以信任你,因為我相信他,所以我也相信你。”
說完他伸出拳頭。
阿爾忒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沐言,他不知道這兩個人哪兒來的謎之自信,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可以完成這種人數的短距離轉移。
“別開玩笑了,這件事我自己都沒什麽——”
“你可以的,阿爾忒斯先生。”沐言插嘴道:“就像四十年前,硫火荒原發生的那幕一樣。”
“你到底是什麽人?”
阿爾忒斯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他感覺自己的一切在對方面前都無所遁形。
四十年前,一個名為精靈殺手的巨人襲擊了靜謐森林南部邊緣地帶的一個大型村落,擄走了上千人,他和同伴接到命令前去硫火荒原討伐,戰鬥中巨人受傷狂性大發,眼看就要衝入俘虜堆中,自己催動全身的魔力將所有俘虜一口氣轉移到了二十裡外的據點,確保了那場戰鬥的零傷亡。
因為他雲淡風輕的性格,這件事也從來沒有張揚,自己身邊都不敢說有多少人知道,這家夥是怎麽知道的?
對此,沐言十分想開玩笑說“這是你告訴我的呀!”
在遊戲裡,和阿爾忒斯成為摯友後,他就會經常提及自己過去的事,說自己有想法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出一本書,就叫《銘記——阿爾忒斯的一生》,並把它燒成灰燼,灑在靜謐湖周圍,陪自己長眠。而且沐言記得很清楚,四十年前的阿爾忒斯還未擁有法師塔,所以現在的他應該更強才對。
“既然當時的您都可以做到,現在再加上彌修亞女士的反重力法陣,就更簡單了。”於是他又補充道。
“你怎麽知道我在輔修奧術……”這次輪到彌修亞驚訝得合不攏嘴。作為一個專精土、氣兩系的元素師,她一直在隱秘地學習奧術師的知識,希望能和阿爾忒斯有更多的共同話題,所以一直瞞著他,可誰能想到這個人類竟然知道?
“彌修亞,你……”阿爾忒斯愣愣望著戀人,兩人的關系雖然尚未挑明,但他清楚那是對方性子傲嬌導致。
“怪不得我覺得你最近越來越聰明了……”
“什麽?你意思是我以前笨咯?”彌修亞俏眉豎起,眼看就要發火。
阿爾忒斯急忙轉移話題。
“咳咳……那個人類,你叫夏穆是吧?你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
“[精靈語]林中迷失了方向的牡鹿,應該抬頭尋找皓月的光輝。”沐言故作神秘道:“當然是全知的索林納瑞告訴我的咯。”
雙月中的血月名為努林塔瑞,金月名為索林納瑞,前者代表公正和懲戒,後者象征智慧與祝福。精靈們自稱夜之子,認為自己是雙月的孩子,視其為族群的圖騰和象征。而對神,隻單純的敬畏和臣服,就像天朝古代,百姓臣服於天子的統治,但真正信仰的是共同的祖先炎黃二帝一般。
於是乎和索林一樣,涉及到最虔誠的信仰,阿爾忒斯也不好追問。
“那我和彌修亞現在去布置法陣,你最好動作快一點,我感覺它們快來了。”
“多謝。”沐言微微躬身,然後看向古斯塔沃。
後者站在眾人面前,沉吟良久。
“我會第一個站在那裡面,然後最後一個離開。”
“喂,你不是應該——”
“閉嘴,現在是族長的講話時間!”族長粗暴地打斷了他。
沐言撇撇嘴,不再插話。
“我他娘的很討厭講道理,因為說太多話費腦子,但現在有些話必須要說。
“剛才我在裡面和那個瘋婆子戰鬥,並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但結果我看到了,你們在小穆的指揮下戰果斐然,這說明他很有本事。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還是得說,他腦子比我好使多了。這是你們必須相信他的第一個理由。”
他撓了撓頭髮,繼續說道:“我們世世代代守在這個破爛地方,易攻難守不說,一下大雨還變成湖。以前空軍部隊佔一半,今天這一戰後就剩下一百四十人。以前會游泳的隻佔一成不到,現在人人會變魚,尤彌爾一個人就會變六種。這樣下去我們乾脆別叫德魯伊了,叫娜迦好了。也別信仰風語者了,跟水流之主混多好?
“是,沒錯,我是個不靠譜的族長,好吃懶做,還成天想著炸祭壇。但我就是他娘的想把那個地方炸了,大家這麽多年守著這塊地方幹什麽?真的等那棵樹回來?等得到嗎?我爺爺的爺爺等了一輩子,後來他一頭撞死在祭壇上了,我做不到他那麽虔誠,我喜歡自由。以前我勸你們走,你們都不走,說祭壇在這裡,根就在這兒,我們所有人都被束縛在這裡,現在小穆把祭壇炸了,束縛沒了,你們走嗎?
“不走對吧,我很清楚你們的尿性,那座祭壇根本就不是什麽鳥束縛,那都是借口。真正的束縛在這兒。”古斯塔沃錘著胸口,咣咣作響。
“真正的束縛在這兒,誰也炸不掉,所以我也沒想著走,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路,也是你們必須相信小穆的第二個理由。不想走,就好好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相信他。
“最後,我再說一遍,我會第一個站在那裡面, 最後一個離開。沒成年的崽子可以離開,隨你去哪兒,躲好就行,別死,長大了也別給伊莫特魯丟人。其他人哪怕是想死,也給我呆在坑裡,這是命令,哪怕今晚過後,你們把這個位子收回去我也沒意見,但現在,我還他娘的是族長!這也是你們必須相信小穆的第……管他娘的第幾個,反正也是理由。”
說完後,他轉過身,徑直走向種植區。
蘇珊娜趕忙從人群中跑出來,緊緊跟著他,孔多默默看了心上人一眼,沒有跟上去,而是選了另一條路前往。
“那個,那我也說兩句……”沐言站出來,舉著右手。“我對彌婭起誓,如果法術完成之時,阿爾忒斯的傳送沒能成功,我會站著不動接受懲罰。”
說完他也轉身離去。青光一閃,蘇利亞緊隨其後,沐言向她投去問詢的眼神,只見對方臉上寫滿了“我樂意”,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哥,怎麽說?”
半天不見,金力已開始和索林稱兄道弟。
“我說了你可能不信,這家夥是神眷者。”索林的表情很認真。
“開玩笑的吧?彌婭的眷顧者怎麽可能是個人類?”
“看,我說的吧,你不會信的,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了。”索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然後抬腳跟了上去。
“真的假的……”金力猶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瑪伽和芙蕾雅看了看眾人,沒說什麽,也走向原本佇立著祭壇的地方。接著是哈扎,尤彌爾……
越來越多的人下定決心,一齊走向種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