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和瑞奇醒過來時就發現自己身處一片主色調為紅的空間裡,頭頂是旋渦狀的天空,扭曲的黑紅兩色雲層看起來厚重,深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腳下的紅褐色大地由藤蔓編織而成,透過空隙可以看到下面來回流動的膿血。
周圍空無一物,空氣中充斥著甜膩的味道,令人作嘔。
“學者先生,我們這是在哪兒?”瑞奇問。語氣帶著一分揶揄。
沐言也不遑多讓,反唇相譏道:“冒險經驗豐富的偉大刺客瑞奇·馬丁先生,這種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
“我們在剛才那個怪物的肚子裡。”瑞奇篤定道。
“你能說點有用的嗎?”
“比如?”
“比如怎麽出去,畢竟我們還要救阿瑪瑟,可憐的精靈可能已經晚節不保了。”
“我還以為你把他忘了。”瑞奇撇撇嘴,握了握散夜對劍,試圖做點什麽。
沐言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捂著耳朵跳到一旁。
“你又要爆破了嗎?”
“廢話。”瑞奇故技重施,兩把劍切豆腐似的插入地下,然而想象中的爆破並沒有發生,劍身上也沒有流轉黑白兩色的能量。
氣氛有些尷尬,但也印證了沐言的猜測。
他俯下身子拍了拍塔林人的肩膀。
“我們現在是意識體,也就是說這兩把劍是假的。”
“怎麽會——”
瑞奇話還沒說完,突然間山搖地動,藤蔓紛飛,兩人被震的東倒西歪,險些站不穩。
沐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試圖匯聚元素讓兩人飛起來,但卻辦不到,發出的指令石沉大海,他第一次感覺不到元素的存在,就像一個絕緣人。
這不對啊,即便在風之蒼穹的試煉場裡,在夏穆組織的競技場裡,即便只有意念他也能調動元素。
就在此時,資料庫傳來一道天籟般的聲音。
“檢測到規則模擬系統(異變),是否連接?”
規則模擬系統?那是什麽?
沐言顧不上那麽多,急忙選擇連接。
確認連接後,他瞬間進入智械模式,面前赤紅色的世界變為黑白兩色,線條和數字傾瀉而下,隱藏著無數秘密的世界在他眼中無比清晰。
同時,他也看到了那雙浮於空中的巨大眼睛。
眼睛和他對視時明顯露出一絲驚愕,似乎不明白為什麽沐言能看到他。
但奇怪的是,此時的沐言並未像之前進入智械模式時那樣心智冰冷,除了視野的變化,思維的活躍之外,一切七情六欲依然存在。
“嗨?”
他還有空對那雙奇異的眼珠子揮揮手。
“不——凡人,你怎麽會看見我!”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震耳欲聾,塔林人出色的聽覺讓他的耳膜差點被震破。
“我為什麽不能看見你?”沐言咧開嘴笑了笑。
“讓我猜猜你的名字,我是不是該稱呼你為伊格諾斯閣下呢?雖然這樣稱呼一棵樹有些奇怪。”
感受到那面牆外駁雜的元素時他就有了這種猜想,不同於伊莫特魯將死寂元素轉化為澎湃元素,這棵種植於暗之幽淵的死亡之樹擁有相反的功能。也只有它,或者說他能如此鯨吞數千艾爾的魔能了,那些魔核提供的能量雖然龐大到足以支撐整座瓦丹城的運轉,但對這樣一個貪吃的家夥而言還是太少了。
想想伊莫特魯的體型,雖然面前的伊格諾斯並不完整,但也足以想象他的吞吐量。
貝麗卡能從冥河撈到靈魂的原因也在這裡,既然夏洛克的行為證實了死寂元素可以作為防水外衣,那盛產死寂元素的伊格諾斯怕是能為這女人提供製造一艘防水艦隊的元素量。
……
沐言的話似乎起了效果,那雙眼睛微眯了起來,它的眼皮乾枯似樹皮,上面虯結著褐色的血管。
原本隱匿在空中的東西此刻顯現了出來。
那是一棵樹,如伊莫特魯那樣古老的樹,樹乾由粗壯的藤蔓編織而成,但它明顯小了一截,而且樹乾上長著一雙眼睛和一個嘴巴,外面還有一顆心臟。
兩人腳踩的地面是由它粗大的根系編織而成,就像伊莫特魯方圓數千米內崎嶇的金色土地一樣,如同一個人的腳背,向上連接著腿和軀乾。
瑞奇看的目瞪口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沐言的大腿。
“別告訴我這是我弄出來的。”
“軍功章有你一半。”
兩人交談間,伊格諾斯開口了。
“凡人,你什麽會認識我?”
“這棵樹會說話!?”瑞奇驚的合不攏嘴。
“你剛才不就聽到了?”
“可我沒想過它會用嘴講話!”
“那你以為他的嘴是幹什麽的?”
“吃飯?”
沐言有些無語。
“……怪不得烏諾喊你舅舅。”
伊格諾斯被兩人華麗地無視了,他很憤怒,藤蔓都在震顫,就像被氣到發抖的胡須。
“回答我!凡人!”
瑞奇扯了扯沐言的褲子。
“那棵樹看起來好像生氣了……怎麽辦,他在問你還是問我?”
沐言覺得不能再貧下去了,走上前道:“伊格諾斯閣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暗之幽淵以外的地方,難道這年頭樹也可以自由走動了嗎?”
“那是個囚籠!”伊格諾斯似乎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物,恐懼和厭惡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凡人。他們都不認識我,但你不一樣……”
“果然是你這家夥,還什麽分我一半……”瑞奇小聲嘟囔道,他的牢騷被這棵樹聽到了,紛飛的藤蔓像鞭子一樣抽過來,似乎要給塔林人一點顏色看看。
瑞奇也不躲避,黑白兩色的對劍舞的密不透風,向他襲來的藤蔓紛紛被斬落。
“那是我的寶貝!!你們這些該死的賊!”
伊格諾斯大喊道,瑞奇還以為他說的是那些藤蔓,挑起來幾簇朝他扔了回去。
“還給你,會說話的樹。”
藤蔓殘片窸窸窣窣砸在伊格諾斯臉上,不少還被塔林人扔進了嘴裡。這一舉動無異於用吃剩的瓜子花生殼砸別人臉,伊格諾斯感覺自己被人侮辱了。
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很顯然他指的不是這些,而是瑞奇手裡的劍。
憤怒的古樹將周圍的藤蔓卷了起來,地面瞬間如同翻滾的藤海一樣波濤洶湧,塔林人知道自己闖了禍,正想抓著沐言逃竄,或許說“衝浪”更合適一些。但他卻發現沐言一動不動,臉上還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得,一般這個笑容出現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沐言突然伸出手,攤開一本漆黑的古卷,正面氤氳著深邃的暗色光芒,看起來十分神秘,與這片暴虐的空間畫風不符,但散發出的古老氣息卻如出一轍。
畢竟它取材自後者,就像蘭斯洛那把木劍來自伊莫特魯一樣。
坎圖沙一出,原本波濤洶湧的藤海瞬間安靜了下來,伊格諾斯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是誰,這並不重要。”沐言說道:“你只要知道自己不是為殺戮而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