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破窗而出,怒衝衝地瞪著米卡。
即使在以前米卡身為冒險隊隊長的時候,兩人也很少爆發衝突——這也是為什麽除了絲薇特這個妹妹,卡博萊也待到了最後,他總是很聽米卡的話。
這次或許是兩人第一次爆發正面衝突。
“你知道我為什麽來。”米卡道:“卡博萊,現在悔過還來得及,我會向為你向格雷澤大人求情的。”
“米卡隊長。”卡博萊道:“我想過很多次和你站在對立面是什麽感受,或許會後悔,害怕,甚至顫栗。但現在,我隻覺得悲哀。
“你以為我為什麽跟你那麽久?是因為你有多強大嗎?不,你錯了,只是因為你在霍斯狄處處碰壁仍能堅持做你自己,不和那些軟蛋一樣向強者妥協。但現在呢?你來勸我和你一起當別人的狗?哈,可笑嗎?”
“我想你可能理解錯了一些東西。”米卡打斷了他。“如果你現在是身無分文的卡博萊,那沒問題,你可以這樣講,你可以嘲笑我依附於強者,在別人的憐憫中苟且存活,我絕不還口。
“但現在的你——卡博萊酒莊的擁有者、霍斯狄上流社會的交際花、卡博萊閣下,沒資格教訓我。你的骨氣,你的自尊,你所謂的堅持早就被自己拿去換取虛無的榮耀了。
“不要覺得自己現在很風光,那是你借來的,而且你還愚蠢的忘記了是誰賜予你這一切。如果不是看在昔日隊友的面子上,我甚至羞於與你交談。”
“這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卡博萊怒道:“他只不過給了我一顆種子,是我辛辛苦苦讓它長成參天大樹!他沒有權利拿走這一切!”
米卡望著自己的前隊友,輕輕搖了搖頭。
“你已經瘋了,卡博萊,你就像一隻守著腐肉的血鴉,時刻提防自己臆想出來的敵人。”
“那不是臆想!那一定是他!格雷澤!當初篾潮人要找的就是他!是他把我們害得那麽慘!”卡博萊咆哮道:“我們現在獲得的一切都是補償!是他欠我們的!你卻帶著自己的妹妹心甘情願做他的狗!還要拉我下水!”
“住口!卡博萊!”
絲薇特跳上來,一拳揮向他,卡博萊腳步微錯,躲開這一擊,反手捏住了絲薇特纖細的手腕。
“而你,瑟薇,你把對自己父親的癡迷轉移到了那個男人身上,可是呢?人家根本就沒有用正眼瞧過你!”
絲薇特俏眉豎起,嬌叱一聲,右腿高高抬起,像鞭子一樣抽了過來,帶起陣陣音爆聲。卡博萊急忙松開手護在胸前,卻不想被這一腿鞭震飛,直接嵌進了城堡裡。
他推開散落在身上的斷壁殘垣,站起來,戲謔道:“怎麽,被我說中心事,不開心了?”
絲薇特仿佛冷靜下來了,遠遠望著他。
“剛才你胡說八道的時候我就想撕爛你的嘴了,卡博萊。格雷澤大人不是你說的那種‘強者’,他是一個紳士,一個有魅力的男人,這一點與實力無關。他平等地對待每個人,不管是窮困潦倒的我們還是霍斯狄城外的乞丐,在他眼裡沒什麽不同。
“他委托沐言先生向我們‘尋求幫助’,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卡博萊沒說話,冷冷看著她。
“這意味著他從來沒有想過‘收回這一切’,這意味著在他看來我們是可以求助的朋友!!而你,這個活在妄想鑄造的城牆裡胡亂猜疑的小人,你隻想著自己的財富和地位!”
說完,絲薇特剛想上前,被米卡攔住了。
“你想知道真相嗎?當年的真相。”米卡望著酒莊老板。
“什麽真相?”他問。
“當年篾潮人在找什麽,以及,格雷澤大人為什麽會向我們尋求幫助。”
“不想。”
卡博萊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
“現在知道這些還有什麽意義?我已經……”
就在這時,他的傳訊石響了,是莫拉比。
“格雷澤在暗中保護沐言,剛鐸死了。”
石頭上傳來這樣一句話,像一把雪亮的短刀刺入心臟。
他突然覺得手裡的傳訊石有千斤重,仿佛有些站立不穩。
“你已經怎麽?”米卡皺著眉頭問。
卡博萊深吸一口氣,大腦飛速轉動,話到嘴邊臨時改口
“……我已經徹底告別了霍斯狄的上流社會。”他望著兩位好友,希望這句話可以讓他們打消念頭。“提供不了任何幫助。”
“誰要向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求助了!”絲薇特冷聲道:“我們需要很多金幣,只有你能拿出來那麽多金幣。”
“是嘛,那可真不湊巧。”他哂笑道,隨即舉起手裡的傳訊石。
“那些錢也被我存到了閃耀金幣。剛才傳來的就是莫拉比主管的短訊,他告訴我那筆錢已經被妥善安置了。”
米卡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
“你到底想做什麽!?”
卡博萊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嘲弄地瞥了對方一眼。
“你沒注意到這座莊園的仆人都已經被我遣散了嗎?如果你們今晚再晚來半個小時,就永遠也找不到我了。”
“混蛋!!”
米卡一拳錘在卡博萊臉上,後者兩百多斤的身體打著旋兒飛了出去,一連撞碎三道牆壁。
憤怒的他還嫌不夠,欺身上來再次舉拳,但被妹妹攔住了。
“哥哥,我們帶他去閃耀金幣應該還來得及。”絲薇特轉向卡博萊:“或許這次你真的要‘交出’一些東西了,但這是你自找的。”
卡博萊表面上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心裡卻松了口氣。
他明白以他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對付眼前這兩人,但再加上莫拉比就不一定了,雖然這件事來的很突然,但他相信兩人的默契。
……
第十九大街的居民區裡,有一棟刷著灰漆的房子,這兒是湯姆和傑瑞的住處。
廚房裡,湯姆正在一邊哼著不知名的調子一邊調配自己心心念念的香料。
突然,一陣悸動傳來,他手裡盛滿粉末的湯匙掉落在地,粉末撒的到處都是。
“這是怎麽了?”
他甩了甩右手,剛才心中突然傳來一陣悸動,手仿佛也不聽使喚了,好像有什麽糟糕的事情發生。
他放下湯匙,走到客廳,推開窗戶看了看。
周圍一片漆黑,依稀可以看到靠近內街區的燈光。
他在窗邊站了會兒,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我還是出去看看吧。”
湯姆瞥了眼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香料。
“順便出去買新的材料,嗯,是這樣的,沒錯。”
就在他離開家門五分鍾後,一灘蠕動的影子從窗戶悄然滲入。
黑影腳步輕盈地依次摸索過臥室,客廳和陽台,最後在廚房的地板上發現一些沒打掃乾淨的殘留物。
“這似乎是第四大街蜜卡之家對面的?”
確認過後他翻出窗戶,在巷子角落換上正常的衣服。
第街,卡博萊酒莊夜晚依舊明亮的燈光下,一個吹著口哨的黃皮地精快步走過。
……
沐言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突然一陣熟悉的波動從他眼皮子底下經過。
是他留在蜜卡之家的魔力!
循著魔力看過去……這不是那個叫湯姆的家夥嗎?這哥倆今天怎麽分開了?而且看他的方向,似乎不像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好像是……要去內街區?
這群灰帽子的盜賊到底想做什麽?新的閱兵儀式?
目送湯姆在擁擠的人潮裡慢慢前進,突然又有一股波動出現了。
傑瑞?
沐言急忙望過去。
等等,這是誰?一個黃皮地精??他身上為什麽會有我的魔力印記?
他皺起眉頭,盯著那個陌生的地精。
順著地精的目光望過去,發現他死死盯著前面的湯姆,很顯然這家夥圖謀不軌。
這算什麽?黑吃黑?
樂子大了……
“瑞奇先生,你是否認識這個黃皮地精?就在樓下九點鍾方向‘熱情的朗姆’酒吧門口,鬼鬼祟祟的。”
他問走廊裡的瑞奇。
“尊貴的巫師先生,且不說我正呆在走廊裡數蚊子,就算沒有,我也沒有你那麽誇張的感知。”瑞奇翻了個白眼,揶揄道:“不過黃皮地精我倒是見過。”
“哪兒?”
“下午和我在巷子裡戰鬥的那個就是,他是‘賞金獵人’。”
“哦。”
沐言並不知道賞金獵人是誰。
剛鐸兩年前離開霍斯狄,然後就成為了一個傳說,一年前回來後也沒在冥河以南做下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因此在赫魯僅呆了三個月的沐言並不認識他。
瑞奇聽出了他的敷衍,撇撇嘴不再搭理。
沐言看著地精和湯姆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突然有了騷想法。
“湯姆,你後面有人!快躲進右手邊的旅店!”
原本就心神不寧的湯姆被這道突然亂入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想都沒想就身子一扭竄進了旁邊的“毛絨鹿耳”旅店。
身後的黃皮地精見狀也嚇了一跳,正要跟進來,看見旅店的招牌不禁打了個哆嗦。
毛絨鹿耳!
這個原本溫和可愛的名字在他看來就是死神的代名詞。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鎮定下來的湯姆突然直勾勾盯著他的鞋子。
“傑瑞的鞋子??”
糟糕!
兩人抬起頭對視一眼,湯姆驚恐地向後逃竄,黃皮地精來不及多想立刻追了進去。
……
湯姆這才意識到自己心驚肉跳的來源,傑瑞的鞋子為什麽會穿在那個黃皮矮子身上??以及……為什麽會有人警告自己?
他突然回想起那道聲音有些耳熟……
是那個攫……可惡的巫師!
可是他為什麽要救自己?
胡思亂想間,他感覺身後一道寒意來襲,下意識地扭腰向左閃躲,但仍然慢了一分, 後背上被劃開一道傷口。
他顧不上傷勢,連頭都不敢回,沒命似的往上爬,但那股滲人的殺意如附骨之疽般死死跟在屁股後面。
那個年輕的巫師呢?那個叫沐言的家夥呢?他還會救自己嗎?
突然,湯姆腳腕一涼,被人勒住,然後一股大力拖著他重重磕在樓梯上。
他猛然轉過身,入眼一片寒光,黃皮地精手持利刃刺向他的喉嚨。
這一瞬在他看來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甚至都能看清對方歇斯底裡的臉上皺巴巴的蠟黃皮膚。
他沒來得及閉上眼感受死亡,就聽到一聲悶哼,然後一具屍體軟綿綿地壓在了自己身上。
“扛著他來四樓走廊盡頭的房間。”
一句冷漠的指令傳來。
誒?我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