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隆和胡塞身形渙散的刹那,查理三世心中一緊,一股無法抑製的悲傷湧上心頭。
緊接著蘭斯洛撤掉領域,讓自己和李奧瑞克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為此時的混亂又添了一把火。
尤其是後者,它身上繚繞的灰氣和猙獰的骷髏外表無不讓人想起恐怖的死靈法師。
查理三世腦子飛快地轉動,可怖的亡者,元素高塔,兩者之間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突然想到這些年元素高塔不溫不火地崛起,以及屢次隱晦地暗示要取代“從未有過神跡”的聖言教會……
難道是……
無邊的恐懼在國王心中蔓延,抓著王座扶手的指關節隱隱泛白。
他轉向一旁被五花大綁的首席祭司克裡斯,後者手上戴著沉重的禁魔鐐銬,頹喪地跪在地上,囁嚅著嘴唇,一臉難以置信。
“告訴我,元素高塔究竟想做什麽!那些怪物都是哪裡來的!”
國王怒吼道,仿佛此時提高音量可以暫時壓下內心的恐懼。
“陛,陛下,這真的與元素高塔無關,都是莫拉,是異火教——”
“異火教?那又是什麽?”
克裡斯低著頭,任由查理三世的唾沫星子亂噴。聽到這個問題,他立刻抬起頭。
“是,是嘉——”
突然,一道金光帶著撲面而來的熱浪穿透了結界,從後頸處穿過,將克裡斯死死釘在地上。
“嗬嗬——”
為伊蘇服務了一輩子的首席祭司匍匐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雙手拚命抓向被洞穿的喉嚨。
“保護陛下!”
侍衛長一聲斷喝,周圍的劍士立刻圍成四方陣。
擔心克裡斯也像之前那樣爆炸,他的身體被侍衛長一腳踢開,在空中迅速燃燒殆盡。
金色箭身上的透明火焰先是燃盡了他的生命,然後才將一切化為灰燼。
目睹這一切的查理三世徹底崩潰,一灘腥臭的溫熱液體順著王座滴落在地上。
“回,回去!回王宮!打開結界!都回去!”
他用顫抖的聲音呐喊著,尾音嘶啞。
腰配長劍的侍衛長愣了愣,忍不住道:“可是陛下——”
“你聾了嗎!還是說你也要造反!?”
“是。”
侍衛長慌忙低下頭,一行人連忙扶著國王鑽進旁邊的複古馬車裡。
所有人都當做沒有看見地上那道明顯的痕跡。
“陛下,我請求留下來繼續戰鬥。”
目送國王上車,侍衛長咬咬牙出聲道。
“不行!”
查理三世斬釘截鐵地回答。
“蘭登騎士,請注意你的身份,作為國王的近侍長,你明白自己的職責嗎!”
蘭登沒說話,依舊低著頭。
國王眉頭微皺,看向他的眼神也變得陰鬱起來。
氣氛逐漸凝重,尤其在如此動亂嘈雜的環境中,這份安靜顯得格外突兀。
旁邊的三皇子見狀急忙推了他一把,上前道:
“陛下,蘭登騎士他只是心系民眾的安危,沒別的意思。”
他在背後碰了蘭登一下,用眼神暗示他別強了。
“是嘛。”
國王的語氣聽上去有些不耐煩。
侍衛長握緊了手裡的劍鞘,上面的冰冷不能帶來一絲降溫,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那些在烈焰中哭嚎的弱小生命。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一句話。
“恕——難——從——命。”
說完,他猛的扯掉肩上的綬帶,向國王深鞠一躬然後離開。
“蘭登!”
查理三世森然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回應他的是一個決絕的背影。
甚至速度還快了幾分。
“混帳東西!”
國王一巴掌打在車門上,腐朽的木材即使有魔法加持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們走!”
一行人急忙簇擁著馬車趕回王宮。
……
聖湖湖畔的鍾樓上,站著一道身穿棕色皮甲的身影,頭上伸出一對狼耳,腳下還趴著兩條狗,一條有毛,一條無毛,正在撕咬一具面目全非的衛兵屍體。
毫無疑問這是獵人之王沙恩斯,他放下手裡的金弓薩芬達斯,嘴裡罵罵咧咧。
“我明明是瞄著那個戴王冠的死胖子去的,為什麽射偏了呢,果然還是不太適應麽。”
說著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爆炸性的力量在皮膚下湧動。
自上次伊莫特魯一別之後,他也獲得了長足的進步。
不只是他,嘉頓麾下的所有人都得到了突飛猛進的實力提升,用數據來衡量的話就是手拉手一齊踏入傳奇之境,尤其是伽拉澤化身的澤拉迦爾,實力比一般的傳奇高出好幾個檔次。
“說起來我的任務只是策應廚子製造混亂對吧,可他人呢?難道又看上了某個劍術奇才,然後沉迷於單挑?和這家夥搭檔真是不省心……”
“天呐,沙恩斯,你這是在懷念埃圖斯麽?千萬別,忘了上次你們倆有多狼狽了麽……”
獵人撓著頭髮自言自語道。
“都怪奧拉瑟,自從有了澤拉迦爾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不,是變了隻鳥一樣,出任務還得成雙入對的,搞得大爺我被迫和廚子搭檔。說起來我是不是也該找個小母狼之類的了?該死,獵人海力布似乎沒來得及結婚就掛了,大人不會也恪守這個設定不讓我結婚吧?”
他撇撇嘴,突然神經質地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沙恩斯呀沙恩斯,改掉了跟狗講話的毛病後,你又染上了自言自語的壞習慣麽。”
“汪——”
無毛狗沸血聽到“狗”這個詞匯,衝他叫了一嗓子,橫肉叢生的臉上滿是諂媚。
“沒叫你!”
獵人踹了無毛狗一腳,抬頭望向混亂的自由廣場。
恐慌已經蔓延開來,現在整個晨星城和計劃中一樣陷入了混亂。
“不是說這次行動叫‘碳烤排骨’麽,現在火勢正旺,骨頭呢?說好的亡者大軍呢?”
沙恩斯臉上有些厭惡。他很討厭和那個骷髏架子合作,對方身上帶著一股讓他十分討厭的味道。
當初在伊莫特魯,死於阿爾忒斯兩人的自爆後,他曾短暫地在冥河裡浸泡了一會兒,沉重且每時每刻都在剝離記憶的河水就散發著那種腐敗腥臭的味道。
雖不濃鬱,但就和沸血拉的屎一樣,回味無窮。
“等等,‘回味無窮’這個詞是不是不太對?”
獵人小聲嘀咕著,突然看到遠處最顯眼的金色球形領域裡飛出一道人影。
“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睛。
“我沒看錯吧,竟然有人把澤拉迦爾的屎都快打出來了……”
“汪汪!”
燃骨突然咬著他的褲腿。
“嗯?有人來找我了?”
沙恩斯收起金弓,帶上一副嶄新的斷指手套,掏出戰矛裡基爾。
這是某次經歷帶來的心裡陰影,他至今都無法鼓起勇氣親手觸碰心愛的戰矛。
……
剛才沙恩斯那根箭射過來的時候,只有蘭登看清了它的方向。
現在他正循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灼熱氣息跟了過來。
慢慢走到聖湖湖畔的鍾樓附近,他心中一緊。
這裡距離自由廣場有大概兩千米遠,這得是多麽誇張的一張弓?
這得是多強的臂力才能拉動那張弓?
打起十二分精神,侍衛長踏上螺旋形台階。
石製台階上留著焦黑的腳印,看上去像狗多過像人。
“這是……”
躊躇間,一道熾熱的疾影撲了過來,他急忙揮劍砍去。
“鐺!”
長劍仿佛砍在堅不可摧的黑曜石上,震得他虎口一陣發麻。
此時蘭登也看清了撲過來的是何方神聖。
那是一條狗,具體說是無毛狗,渾身光禿禿的,臉上橫肉叢生。
“嗚汪——”
惡犬被劍劈中,狠狠砸進石牆裡,但像個沒事兒狗一樣咆哮著重新撲了上來。
蘭登急忙張開堅石領域,碎裂的石牆迅速化為一面盾牌矗立在身前。
操縱元素的特性讓他短時間內可以像法師一樣戰鬥。
“砰!”
倉促聚集起來的石牆被撞了個粉碎,但他要的這一絲緩衝之機也到來了。
“死吧!”
粉碎的石塊中突然探出一把劍,徑直刺入沸血張開的血盆大口中。
這是蘭登潛藏在石牆後面蓄力已久的全力一擊。
“咯嘣!”
一道清脆的咬合聲傳來,蘭登的長劍被沸血咬了個粉粹,剩下半截也撞在這條狗的鐵齒銅牙上,鈍的不能再鈍。
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他來不及思考,就被來勢不減的惡犬一頭撞飛,狠狠撞在石牆上。
“gosh,kagh!【獸人語:沸血,回來!】”
糟糕!
蘭登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就被一個銳物洞穿了。
那是一杆戰矛,揮舞著它的是一名臉上帶疤的獸人。
對方頭頂的狼耳是那麽顯眼,只是這實力著實太可怕了……
原來這就是幕後真凶麽,速度好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感覺到力量一點點流逝,被釘在牆上的蘭登用盡最後一分力氣舉起手中的劍,試圖刺向對方。
但他失敗了。
一道火光閃過,他舉劍的右手從肩膀被齊根切斷,傷口一片焦黑。
他甚至都沒看清敵人用的什麽武器。
“boun,hag.【獸人語:燃骨,吃飯了。】”
沙恩斯把斷臂丟給燃骨,正打算從這個俘虜嘴裡套一點情報,突然警兆徒生。
他來不及多想,身子猛的向右前撲,狠狠撞穿牆壁,逃離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金色的劍光從天而降,鍾樓頓時裂成兩半,斷口無比平整。
看清了闖入者,尤其是看清他手裡拎著的一具屍體時,沙恩斯感到一絲涼意從腳底板升到頭頂。
澤拉迦爾,涼了。
那……我是不是也快了?
燃骨和沸血分不清情況,見陌生人闖入,一左一右飛撲過去。
“唰唰”兩劍,樸實無華的劍光甚至沒掀起風聲,兩狗落地時就變成了四份。
沙恩斯咽了口唾沫,他一點兒都不心疼。這兩條元素狗估計也死習慣了。
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廚子呢?奧拉瑟呢?接應呢?支援呢?那個腐臭嚴重的骷髏架子呢?
都tm死哪兒去了?
眼前這個強到逆天的灰白頭髮是誰?
仿佛是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一道火紅的身影從天邊飛來,帶著熾熱的溫度和無邊怒意,仿佛一架發起自爆式襲擊的無人機。
蘭斯洛仿佛背後長眼,平靜地轉身,手起,劍落,劍光劃過,就像劈碎了整個世界。
奧拉瑟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悲鳴就分成兩半各自摔落,在地上熔出兩個焦黑的深坑。
雖然明白自己幾人無論死多少次都會被嘉頓大人復活,但——
無邊的恐懼還是在沙恩斯心中蔓延開來。
這死法也忒慘了點……
仿佛察覺到他在想什麽,蘭斯洛伸手掏出一塊菱形水晶,裡面囚禁著一個透明的靈魂。
正是澤拉迦爾。
沙恩斯臉色大變,有意無意地瞥了奧拉瑟一眼,腳下猛蹬就要開溜。
蘭斯洛閃身向前,還沒來得及刺出一劍,卻看到眼前的狼耳獸人一個前撲臥倒在地,像隻河蝦一樣蜷縮著身體。
這是?
“轟——”
左右兩邊各自傳來一聲巨響,饒是蘭斯洛也被炸了個猝不及防,在爆炸發生的一刻,他隻來得及用光芒保護住被戰矛釘在牆上的斷臂劍士。
從遠處看上去,整個聖湖籠罩在一片絢爛到極致的火光之中,湖水被蒸乾,原本矗立在湖中心的雕像也蒸發了。
奧拉瑟的自爆就像一顆輕量級原子彈,不僅徹底毀了聖湖,還波及到了四周的房屋建築,不過好在今天決賽的揭幕戰,晨星的大多數民眾此時都聚集在自由廣場上,反而沒因此造成太大傷亡。
與此同時,沉迷於和布蘭多單挑的范加爾突然暗道一聲糟糕,飛快地逼退對手,甚至來不及說聲再見就扭動著看似笨拙的身軀離開了。
速度之快讓布蘭多措手不及。
“明明……他優勢很大,為什麽……”
到處響起的爆炸聲也戛然而止,異火教眾們仿佛收到了什麽指示,能逃的逃離,逃不了的渾身浴火衝進人群,被四面八方刺來的長劍捅成篩子,然後化為灰燼。
……
大概幾分鍾前。
距離晨星十裡外的異火教臨時據點,李奧瑞克推開房門,望著身穿金紅兩色睡袍的紅發青年。
他正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看書。
和落魄的李奧瑞克比起來,後者更像一個王者,比如說此刻他就如同一頭慵懶的獅子,身形健碩,柔順的鬃毛搭理的一塵不染,耷拉的眼皮都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威嚴。
李奧瑞克知道那是人們口中的灰燼公爵嘉頓,卻依舊沒有好臉色。
“喲,我們的‘王者’逃回來了?”
嘉頓抬起眼皮戲謔道,他的刻薄一如既往。
“看你的樣子,傷的不輕呀,尼烏德拉的力量也不怎麽樣嘛。”
“對手是我的老熟人。”李奧瑞克語氣嘲弄道:“你該關心關心你的那些手下,蘭斯洛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對付得了的。”
這時奧拉瑟自爆發出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仿佛是為了應證他那句話。
“你說的沒錯,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回家’了。”嘉頓站起身,隨手撕開一道傳送門,對面隱約是一片火海。
“對了,我的新宮殿溫度很高,你不會熔化吧?”他邁入一隻腳時突然回頭問。
“哼。”
李奧瑞克也跟著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