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爬到半空,伴隨著一陣似有似無的悠悠鍾聲,整個法藍城的人都知道此時來到了凌晨。
在德列斯的幫助下,艾婭已經忙完了手頭的工作,兩人聊了一會兒,她就顯露疲態,靠在牆上睡了過去。
這其中固然有小劑量安神藥劑的功勞,也有一部分工作勞累的緣故。她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並且在今晚過去之前,沒有人能夠自由活動,也不被允許離開。
人在疲憊時就容易失去警惕心,於是在剛才的交談中,德列斯已經套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總結起來即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負責安保的暗犽部分出去十個人支援疾風部,剩下十六個人分成兩組,一組守在銅火巷的三個出口,另一組分別在克魯塞街區、克魯貝爾街區和元素巷警戒。
但壞消息也是這一點:
也就是說,現在的鸚鵡螺酒館裡只有科勒一個人負責監視和保衛工作……
換句話說,自己想要離開鸚鵡螺酒館,第一關就得面對科勒。
哪兒有一上來就打BOSS的呀……他有些頭疼。這位前輩可是陰影腳步最年輕的影級刺客,比起他,自己更情願面對暗犽部的八人小組……
即便如今的他較半年前有了長足進步,可在面對科勒時仍然提不起半點勇氣。
低聲說了句抱歉,解下外套蓋在艾婭身上,德列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外走去。
從他站起身,目光瞥向門口的一瞬間開始,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就纏了過來,宛如掛在頸上的繩索。
要不要這麽誇張啊喂……德列斯不禁苦笑,但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
每一步,都伴隨著更加沉重的壓力,繩索也在一步步緊縮。
當他離開過道,來到櫃台前時,繩索已經緊緊勒在脖子上,另一端就拽在別人手中,只要他再踏出一步,就會面臨窒息而亡的命運。
德列斯咬咬牙,把手伸向門把手,耳邊突然傳來一句輕微的話語。
“你要去哪兒?”
“出去透透氣,科勒前輩。”德列斯撓撓頭,“這裡面太熱了,我就在附近,不會亂跑。實在不行您可以盯著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聲歎息。
科勒這聲歎息仿佛看透了一切,看穿了德列斯的小心思。
後者頓時僵在門口,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過了今晚,隨便你怎麽胡鬧都沒問題。”科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螞蟻不知道巨龍的可怕,但——”
“但一頭血爪虎會懂。”德列斯補充道:“我明白,那位瑞奇閣下給你的壓迫感就如現在你對我一樣。”
“所以?”
“所以我還是想試試。”德列斯輕聲道,話鋒卻突然一轉:“既然科勒閣下這樣說了,是否就意味著瑞奇先生不在酒館,甚至……不在銅火巷?”
科勒心中一驚,
神經松懈了一瞬,這時德列斯突然出手,眨眼間就來到了門口。“呵……”
科勒瞬間反應過來,歎息一聲,隨即拔出了德列斯的匕首,順勢抵在他腰間。
“你很優秀,未來或許能超越我,但不是現在。”
“是嗎?”
德列斯回頭咧嘴一笑:“前輩,剛才的‘三明治’聞起來香嗎?”
“什麽?”
科勒本能地湧起一絲不妙,這才察覺到一股無法抵禦的灼熱感順著胳膊蔓延上來,這一切的開端都在德列斯的匕首上。
他的匕首握把不知塗抹了什麽東西,竟然蝕透了他的手套,而且隨著這股東西的擴散,他的大腦也變得昏昏沉沉起來。
該死,原來從剛才就計劃好了嗎……
科勒沉重、遲緩的思緒就如一頭慢吞吞的大象,完全無法駕馭靈活的四肢,只能眼睜睜看著德列斯從自己手中取回匕首,推門走出。他竟然還有空衝自己微微一笑……
撲通
科勒的身體憑空摔出,跌倒在地上,這才驚擾了酒館裡的其他人。兩人的交手的交流隻發生在一瞬,其他人也都低下頭忙於工作,竟然沒有人在意這一幕,等到發現時依然來不及阻攔。
……
……
元素巷。
一個穿著皮甲的斥候突然從空氣中現身,守衛被嚇了一跳,正舉起長槍準備還擊,可誰知他竟頭一歪倒在了門口。
他暈過去前扔出一句話:
“我要見教宗……”
兩名守衛面面相覷,正要進去通報,突然身體一震,然後互相看著各自的身體被一條線沿著肩膀切開,上半部分軀體斜斜滑落,鮮血不要錢似的噴薄而出。
就在劍光即將吻上倒地那人的脖子時,高塔內的女神雕塑突然綻放出一道匹練似的寒光,從中徑直迸射出來,門口一瞬間被凍成冰雪世界。
與此同時,空氣中傳來一串悶哼,數道身影被迫現身,攙扶起凍得梆硬的同伴飛速離開。
十幾秒後,守衛將倒地的人與兩具屍體抬了進去。
……
德列斯醒來後,周圍是柔軟的白色被褥,空氣中傳來百輪木檀的清香,隱約還能聽到空靈的聖歌。
看樣子自己成功逃了出來。
提前塗抹在匕首上易揮發藥液與洛伊特製的安神藥劑相結合,即便是他提前吃了能與之拮抗的東西也頗有些吃不消,以至於逃出銅火巷後根本堅持不到克魯塞街區求助議會家族,隻好一頭扎進元素巷,寄希望於高塔。
德列斯雖然不是法師,但從洛伊那番話裡也隱約明白沐言和高塔是站在對立面的,但現在別無他法,只能拆東牆補西牆,先把陰影腳步的問題解決再說。
畢竟陰影腳步是珈藍的重要機構,高塔應該也不樂於見到這種命門被捏在別人手裡吧?
這樣想著,他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即刻去找教宗。
“你醒了?”
一道瘦高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屋子裡,德列斯急忙翻身跪下。
“教宗陛下……”
“不必多禮。”教宗笑笑,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他站起身。“你是陰影腳步的人吧?”
德列斯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講述了一遍大半年來陰影腳步的遭遇。
幾分鍾後,教宗才略微疑惑地問:“你是說……那個叫瑞奇的藍皮膚家夥處心積慮就是為了對付‘沐言’?”
果然,高塔對沐言老師也很在意呢……
德列斯感覺不妙, 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他們的仇怨非常深,只是沐言老師一直在學院裡,而陰影腳步在學院內的力量僅限於窺探和監視,無法動手……”
“德列斯先生。”教宗微笑打斷了他,“這件事的影響很嚴重,我會謹慎考慮,但在這之前我要確認事情的真實性,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可是珈藍很危險!”德列斯激動道,他本打算說沐言很危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人控制了陰影腳步,正在危害珈藍,危害法藍城!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告知議會家族嗎?”
教宗沒有回答,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雙藍色的眼珠宛如寶石一樣深邃、璀璨,其中氤氳著讓人陷入迷亂的神采……
只看了一眼,德列斯就如同靈魂都被吸了進去一樣,不知過去多久,才重新恢復意識。
隨之而來的是仿佛大腦被貫穿,被撕裂的劇痛,仿佛沉澱許久的記憶都被攪起,如同深埋河底的爛泥,在腦海中上下翻湧,思緒也一片渾濁。
這感覺似曾相識,讓他回想起剛從白岩礦場回來那天,似乎也是在高塔裡,用同樣的方式被檢查了記憶。
“不要對神的仆人隱瞞什麽,我的孩子。”
教宗轉身離去,留下德列斯頹然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