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塞街區,克拉克莊園。
“你們兩位倒是很少來。”
蓋恩·克拉克咧嘴笑笑,即便說著隨和的話語,可不經意間流露出威嚴卻讓兩個年輕人坐臥不安。
無論怎樣,他們面前的都是這個帝國僅次於國王——某種程度上比國王還有權勢的男人。
當然,也更強大。
四十五歲就躋身白袍的天才法師、克拉克家族的現任家主、元素高塔曾經的十二主祭之一、俊美如精靈,眾法藍貴婦們的夢中情人……蓋恩的名頭簡直數不勝數,他的一生甚至可以作為騎士小說的模板。
即便高傲如塞繆爾,愚蠢如巴裡,在他面前也始終規規矩矩。
“路西安隨高塔去討伐異端,正在回來的路上,大概還有幾分鍾吧,我催過他了,畢竟讓客人久等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忙,是我們來得倉促,我們會等他……”
“我可以問問具體是什麽事嗎?”蓋恩隨手招來一尊舉著茶具的魔偶,微笑道:“或者讓我猜猜……和學院裡那家夥搞出來的東西有關?叫什麽來著,塞拉芙?”
塞繆爾尷尬地笑笑:“您猜對了。”
克拉克微笑的同時,也有些驚訝。
從那次溫泉鄉會談之後,他就從未放松過對沐言動向的偵查,可謂在背地裡了如指掌。
毫無疑問,那個躊躇滿志的年輕人正在一步步實現當初的豪言壯語,他鼓搗出來的新玩意兒已然風靡了整個法藍城,現在要是誰不知道《霜與火之歌》,不了解學院的《塞拉芙》是什麽,恐怕會被當成是鄉下來的。
但話雖如此,在克拉克看來,這還是兒戲了些。
故事終究是故事,縱然《霜與火之歌》很精彩,卻沒什麽實際作用。而塞拉芙就更是如此,雖然神奇,也只不過是個遊戲,上不了台面。
——又或者說,那小子的本意就是做出一個“高雅”的遊戲?畢竟他是個年輕人,貪圖玩樂的年輕人,自然懂得年輕人喜歡什麽。
眼前這不就是?就連這兩個和他明顯處於對立面,平時連自家老爹都搞不定的家夥也圍著他團團轉。
但凡稍微成熟一些,稍微理智一些,就都不會被那種東西吸引,比如說自己的兒子路西安。
一來他沒工夫在“玩樂”上,二來他也不需要通過那樣虛假的體驗來積累“經驗”。他足夠強大,也足夠堅韌,並且有高塔的幫助,本身就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戰鬥法師。
所以在蓋恩看來,沐言的作為終究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高塔對珈藍學院早就垂涎不已了,如果這家夥能控制學院,他們再控制這家夥,對高塔而言也是一件省心省力的事。
到時候以珈藍學院為要挾,十有八九可以讓威廉就范,這樣一來,議會六家盡數被高塔控制,就可以去除頭頂這個該死的龜殼。
這東西既影響他與魔網的溝通,又阻擋了女神的光輝,簡直就是纏在腳踝的沉重枷鎖。再加上晨星最近發生了那種驚天動地的大事,蓋恩難免出現了幾分危機意識。
他隱約有種預感,屬於凡人的時代即將過去,接下來要登場的無疑是神明。
與那群複古、守舊、迂腐不堪的圖靈人不同,他懂的變通,他要想方設法讓珈藍在這個時代存活下去,而不是被神明交戰的余波輕易碾碎,就像人踩死了一隻螞蟻。
三人靜候一陣,克拉克從自家傳送室走出,身上還帶著一股沒洗淨的硫磺味。
顯然他剛用過威力不小的火系法術,可白色法袍上卻沒有一絲汙痕。
“父親。
”他衝蓋恩微微欠身,禮儀無可挑剔。“回來了。”蓋恩微笑,朝兩個客人努努嘴。
塞繆爾望著路西安身上如雪般耀眼的白袍,眼神裡多了敬畏。
作為同齡人,他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他才什麽年紀?十八歲?十九歲?這都不重要,就算是二十八歲也足以讓所有人震撼。
路西安也看到了兩人,“我們去書房談吧,盡量快一些,我還有點事。”
……
……
書房裡,路西安沿著書架上翻找什麽,時不時用法師之手從高處取下一厚遝古籍,順便召出兩個氣元素替他舉著托盤。
塞繆爾在他旁邊溫言解釋著什麽,巴裡則繼續杵在後面。
三人看起來就像位養尊處優的少爺帶著兩個傻裡傻氣的仆從。
聽了半晌,路西安突然停手,轉了過來,“所以說,你們是要我回一趟學校,順便嘗試那個什麽……競技場和訓練場?”
“沒錯,路西安,如果是你,一定沒問題的。你甚至可以在裡面挑戰最高難度之外的魔獸,它們——”
“幻術的本質是欺騙,”路西安譏笑道:“你相信它就已經足夠自欺欺人了,還試圖讓別人也相信。如果你過分沉迷其中,我不介意帶你去看看什麽是真正的魔獸。”
“不,路西安。”塞繆爾反駁道:“那比真的還要真,魔獸研究院的人也說過,即使是真正的魔獸,也不具備那麽強烈的攻擊欲望和戰鬥智商,甚至有人在裡面見到了龍!”
“龍?”
“沒錯,是龍!千真萬確,翱翔於天際,翅膀遮天蔽日的巨龍!”
路西安難得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他嗤笑道:“那是整個洛坎僅次於神明的美麗生物,即使是涉足禁區的死靈法師都不敢讓別人輕易見到有關‘龍’的幻術,以免從幻術中脫離,你們還真是傻得可愛……”
“我知道你見過龍,路西安,我知道那是你引以為豪的事。”塞繆爾神色認真:“所以我才要你去看看,那種幻術塑造出來的龍是真是假,放眼整個法藍城,只有你能做到這件事,不是嗎?”
路西安盯著對方的眼睛,塞繆爾毫不退讓。
良久,路西安才輕笑一聲。
“你進步了,塞繆爾,不再是以前那個沒腦子的家夥了。”
他連看都沒看巴裡一眼。
“人是會變的,路西安。”塞繆爾看了眼他的白袍,苦澀道:“比如你,又比如我。”
說完,他就帶著巴裡轉身離去。
他明白,路西安突然微笑,就代表他被自己說服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去確認,那樣反而會讓他反感。
走出克拉克莊園,呼吸著克魯塞街區的新鮮空氣,塞繆爾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出了一身的汗。
“什麽時候,面對他的壓力也這麽大了……”他喃喃道。
……
直到兩人走遠,克拉克公爵才出現在書房。
他看著陷入沉思的兒子,輕輕喚了聲。
“路西安?”
“父親。”路西安從沉思中回過神。
“怎麽了?在糾結要不要去麽?或許你真的該去看看,畢竟是那家夥弄出來的東西。”
“是啊,或許真的該去看看……”
路西安笑道。
話雖這麽說,但他心情卻有些複雜。
四個月前的黃昏,在蜂巢裡——哦,它現在叫塞拉芙,是整個珈藍最有名的地方。
在那兒,沐言對他說過:
“在不遠的未來,如果塞繆爾和巴裡有求於你的話,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幫他們一把。”
這句話此刻正盤旋在他的腦海中。
就如幾分鍾前那一幕,他們真的來了。
這有種……荒誕的感覺。
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他不習慣一切都被對方掌握在手裡,就如那天的談話節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