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公寓裡,德列斯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
茶茶為他端來一杯香茶。
少女赤腳走在毛絨絨的地毯上,長長的寶藍色裙擺下不時露出一兩個腳趾頭,顆粒飽滿,晶瑩如玉,德列斯一時有些挪不開目光。
咳咳……要矜持,要有風度。
他不得不提醒自己,將目光挪至其他地方。
少女頭髮很長,轉身離去時,垂到腰間的長發在空中有一瞬散了開,德列斯發現最中間夾著一綹介於金棕兩色之間的頭髮……
似乎……尤金團長也是這樣?
聽說這是費伍德人共有的習俗。沐言老師這裡什麽時候多了個費伍德人?
正在他思索間,正主拿著錢出來了。
“兩萬金幣,請收好。”
沐言將一張卡片遞給德列斯。
後者難以置信地接過卡。
這上面有珈藍的官方銀行“魔力金幣”的印記。將半透明的墨綠色卡片豎起來,靜待裡面宛如水銀的厚重液體完全平靜,最後液柱刻度恰好處於II處。
這代表它裡面儲存著不多不少兩萬枚金幣。
就……就這麽簡單?
德列斯始終覺得非常不真實。
難道每天向彌婭祈福是正確的?
先是在白岩礦場不可思議地獲救,然後在郊外陷入危機時又被眼前這個人搭救,現在還從他手中拿到了兩萬枚金幣……
雖然不久前陰影腳步被那個藍皮矮子控制,還給他們一群人套上了枷鎖……可這件事已經許久沒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太過遙遠,以至於身處珈藍的他都快忘了有這麽一回事……
這到底是怎麽了?
難道真的是彌婭賜福?
“好了,我們就此分別吧,我還有其他事。”
說完沐言就要送客。
“等等,沐言老師。”德列斯叫住他,眼神中帶著疑惑。
“這樣就結束了嗎?我不需要付出其他代價?也不需要證實……謎語真的是我破解的?萬一我是從其他地方得到的答案呢?”
“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沐言轉身微笑道:“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麽,不過你的名字、你的事跡會被發在下一期,也就是明天的報刊上,畢竟我要給諸位讀者一個交代。”
“什麽???”
德列斯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度。
“可,可謎題不是我破解的……”
“這就不是我該關心的東西了,你帶著答案和那一期報紙過來,我自然要把錢給你咯。至於該怎麽解釋,向誰解釋,他們信與不信……那都是你的事。”沐言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絲毫不顧及兩人的交情。
嗯……兩人除了一起去過塞因沙莊園以外似乎也沒什麽交情——最起碼在德列斯看來是這樣的。
德列斯真是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扇十秒前的自己一巴掌,這能叫好運?
這徹徹底底是大麻煩吧?
自從上次白岩礦場歸來,莫名其妙收了一大筆錢財後,他就對飛來之財產生了莫名的恐懼。
這些錢仿佛透支了他未來的好運,讓他被漢斯一家盯上,傭兵工會的老主顧也和自己從此陌路……如果現在又拿了這筆錢,鬼知道會被多少人嫉妒?未來又會發生什麽倒霉事?他甚至可以預見,自己會成為那群貴族的眼中釘,肉中刺,這麽高調的事是他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甚至,這已經不是嫉妒的問題了,對他稍有了解的人就會知道,他根本不是猜謎的這塊料,可為什麽偏偏只有他破解了謎題?
這背後是否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該死的交易?
見鬼,
以後恐怕不得安寧呐……所以,這筆錢太燙手了。
德列斯深吸一口氣,讓怦怦跳的心平複下來。
“沐言老師,寶藏是什麽?我想看看寶藏。”
“沒區別的,你繼承了寶藏也是要上報紙。”沐言道,但還是搬出了一口大箱子。
他拂去上面的灰塵,露出複古的玫瑰蘿藤蔓花紋。
德列斯正好最近在修紋章學,勉強能辨認出那是蒙德裡安老爺子的家徽,與那首詩後面附著的完全一致。
的確如此,寶藏來自那位樂觀的斷腿老人。
沐言打開箱子,除了最上面擺放的頭環,剩下都是厚厚的資料,羊皮卷做過防腐處理,每張都寫滿了字,看起來就年代久遠。
德列斯將頭環放在一邊,仔細翻閱著每張羊皮卷。
很快,他就發現別說內容自己看不懂,就連其中的一大半文字他都不認識……
“這……是什麽啊?”
“我對這方面略微有些了解,大概讀了一遍。”沐言拿起頭環,戴在德列斯頭上。“總之,現在坐回沙發上,閉起眼睛,用心感受就對了。”
德列斯照做了,戴著頭環坐在沙發上,很快陷入睡眠。
但沒過多久,他的身體就突然繃緊,沐言眼疾手快一個法師之手把他抓起來,騰在半空。
與此同時,德列斯手中多了把匕首,手背上青筋暴起,額頭也沁出汗珠,很顯然正處於激烈的戰鬥中。
好在德列斯逐漸進入淺層睡眠,肢體不至於根據夢境做出動作,因而只是身體繃緊,沒過多久就從夢境中脫離。
摘下頭環後,小夥子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戰。
“這,這到底……是什麽?”
“簡單說就是能讓你進入某種夢境的道具。可以是你夢想著要去的地方,也可以是曾經去過、難以忘懷的一幕。蒙德裡安老爺子因為身體原因無法自由地馳騁在這片大地上,所以他做了這個東西,讓吟遊詩人和畫家分別描繪他們見過的壯麗美景,由此來幫助自己實現環遊世界的美好夢想。”
“那這些資料……”
“如你所見,全是這東西的研究。”沐言微笑道。
德列斯一下子傻眼了。
短時間內他還沒法接受這堆東西,但他無比清楚一個事實。
如果說兩萬枚金幣只是金蛋,那麽眼前這些……則是一只會下金蛋的雞!
也就是說,價值反而提升了?
這該哭還是該笑?
他可是壓根兒笑不出來,心情反而愈發沉重。
“沐言老師……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的名字不出現在下一期報紙上嗎?”
“有啊,你現在去改個名字,我們會棄用‘德列斯’,改用你的新名字。”
“……”
德列斯翻了個白眼。
“那我不要了行不行?”
“不行,那我也要在報紙上寫‘中獎的德列斯同學自願放棄了大獎’,畢竟我要給廣大讀者一個交代呀。”沐言又重複了一遍。
德列斯這次沒急著反駁,而是靜下心來想了想。
給廣大讀者一個交待……怎樣才不需要交待?
換句話說,怎樣讓其他人認同這個結果,而不是感到難以置信和強烈的懷疑……
可能嗎?
不可能吧……
人總是貪婪的,他非常確信這一點。
即使解開謎題的人是道恩教授,也會有急紅了眼的人跳出來指摘,說他不應該參與年輕人的活動——或許這也是道恩教授不參加的原因。
而至於其他人,則更容易招來非議。仔細想想,最適合領取這個寶藏的反倒是巴裡、塞繆爾他們,那些人根本不會在乎學院裡的大部分學員怎麽看他們,甚至他們會覺得自己身為純正的貴族,獲得寶藏是應該的……
說起來還真是諷刺,在這方面,真正的弱勢群體卻是如此“欺軟怕硬”。
所以,現在的最佳解決方案是找到一個貴族,將麻煩轉嫁給他?
理智告訴德列斯這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他甚至還可以與之談判,達成有益於自己的交易……
可他不甘心。
非常不甘心。
似乎從那天的聽證會,從他第一個站起來聲援德裡奇的刹那,他就在心裡將自己與這群人永遠劃清了界限。
他不想再與之接觸。
所以……
把獎勵分給其他所有人?以此來堵上他們的嘴?
德列斯不禁為自己的“慷慨”感到一陣肉痛,但是,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甚至,他都不用去考慮兩萬枚金幣,直接將這只會下金蛋的雞送給校方不就好了!
並且還能以此與威廉校長搞好關系,這簡直就是一塊石頭丟下來兩隻鳥!
德列斯越想越覺得自己機智。
“沐言先生,我想通了。”他開口道:“我會接受這份‘寶藏’,並將它捐給學院。”
“啊……我尊重你的選擇。”
沐言也舒了口氣。
終於把自己左手的東西送到了右手,這個過程還真是艱難。
他也擔心這家夥搞出什麽么蛾子,不過現在看來,德列斯是個很上道的小夥子。
“啪啪”
他在桌上拍了兩下,一道人影頓時從廚房走出。
這是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子,腰間系著圍裙,一臉被打擾的不悅表情。
“叫我做什麽?我正在跟阿銀先生討教廚藝——啊,德列斯同學,你什麽時候來的?一起吃晚飯嗎?”
德列斯傻眼了。
“威威威廉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