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比格紐斯》第33期發售。
距離特典發售那一期過去了3期,這期間雖然報紙銷量仍然不變,可購買報紙的人群較之前卻翻了足足一倍,甚至還出現了大批“代排黨”……
這一點非常有趣,不知道誰把“箱子靠人臉識別購買者”的消息放了出去,一天時間不到就謠傳成了“必須本人完成後續購買才能領取新的特典”,一時間斥候科那些擅長偽裝術的學生都成了香餑餑。
這也順帶導致,珈藍人稱“千面暴君”的福克斯老師的《偽裝術精研》一時間人滿為患,這位“暴君”也龍顏大悅,久違的露出了可怖笑容。
原諒他吧,福克斯老師因為學生瘋狂翹課已經一年沒笑過了,畢竟大部分斥候都是男的,在這個民風淳樸、異裝癖尚不發達的年代,直男們對化妝本身就帶著偏見。
除了這群人,一些本就掌握了基礎的喬裝手段,能將面龐變成其他人的學生也多了比不菲的收入——前提是他們能化妝成同性前去代為排隊,並成功購買到當期報紙。
這項產業逐漸擴大,據說一份原價僅1金幣的報紙,雇傭費最高可達幾十,不禁讓人感歎這群貴族是真的有錢。
不過如此一來,《比格紐斯》也就漸漸成了“貴族”的消遣品,它的地位越來越特殊,流落到騎士學員手裡的也越來越少。
甚至,這東西開始成為身份的象征,第一批拿到特典的貴族學員已經替他們的父母掙足了面子,畢竟貴族裡討論《霜與火之歌》的情節已經成為了一種茶余飯後的新潮消遣,如果有誰能在這時當著所有人的面攤開一本特典,就裡面埃裡克的“後日談”款款而談,必然能收割一大批羨慕的眼光。
此外,“絕版”這個概念,也在慢慢深入人心。
其實這種饑餓營銷在洛坎早有雛形,只是那些大都集中在奢侈品行業。比如圖靈的百年老店勃蘭-喬治尼每幾年都會推出一次“紀念版”的限定服裝,或是名家“退隱江湖”前的最後作品,這些往往被作為珍貴物拍賣,扎老師就是其忠實客戶。
但這東西一來少,二來太過尖端,對中下層人士而言只有敬畏,而不能燃起購買欲望。
畢竟他們知道自己壓根就買不起。
但現在不一樣,一份報紙僅一枚金幣,連續購買三十期,就能附送一本在貴族看來都是稀罕物的“絕版”紀念冊,這其中的性價比可太高了!如果一開始就有心,花30枚金幣就能收獲貴族們豔羨的眼光,還有比這更劃算的嗎?
更何況那本特典裡還說了,後續依舊會如此推出富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來回饋讀者,如此一來怎麽能不支持?
於是連不怎麽熱衷的人也摻和了進來,逐漸形成一個規模不小的市場。
這可就苦了德列斯,他只是個普通的讀者,熱愛著這個故事,但現在他的購買難度也成幾何倍數增長。
這天看著前面遙遙無期的隊,德列斯琢磨要不要翹了第一堂課來排隊……但轉念一想,上課時那口箱子也會閉合,自己還真是有些魔怔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德列斯轉身,看到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你是……費洛?”
那天之後,經人提醒他才意識到與自己相談甚歡的費洛就是三皇子殿下,有些驚訝的同時也覺得頗為有趣——同為斥候科的學員,他竟然是第一次見對方,兩人大概率是你方翹罷我方翹,因此竟沒幾次打過照面。
“不不不,是我呀!”那人搓了搓臉,瞬間變了樣子。
“戴斯蒙?”
來人正是韋德大人的兒子,
也是兩年前從斥候科畢業的戴斯蒙。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他還保留著學籍,隨時可以返回學院。
德列斯頓時反應過來。
“你替他來排隊?”
“沒錯,費洛殿下要陪我們的國王陛下去狩獵,特意囑咐我來的。”戴斯蒙又搓了搓臉,變了回去。
他伸長脖子看了眼前面的隊伍,心有余悸道:“乖乖,這東西這麽搶手?我以前只在情報裡見到過……我還以為那是誇大其詞了。”
“那位大人……還是這麽關注沐言先生?”
德列斯腦海中浮現起那個藍皮矮子的身影,表情有些複雜。
“可不是麽,每次提到沐言時都跟變了個人似的,不知道兩人以前結下什麽仇怨……”戴斯蒙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所以這報紙還是能買就買吧,畢竟它隨時有可能變成最後一期。”
德列斯微愣,但立即下意識地駁斥:“不!它會一直辦下去!”
“你不會想做傻事吧,德列斯?”戴斯蒙被嚇了一跳,他提醒道:“你親眼見過那位大人的手段,你知道他有多麽恐怖。我父親私下告訴我,在六人議會或高塔發現了這件事,並主動出面干涉以前,整個珈藍沒有人可以製裁他,我父親的眼光你總該信吧?你的那點小心思是在找死!”
“你現在怎麽說話跟科勒一樣。”
“因為他也這麽教育過我。”戴斯蒙聳聳肩:“我覺得很有道理。他一直比我們聰明,也比我們強大,所以我相信他的判斷。螞蟻會知道巨龍多麽可怕麽?不會,但獅子知道。你我還都是卑微的螞蟻,德列斯。”
德列斯默然不語,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的弱小。
看了眼長長的隊伍,他突然沒了心情,轉身離去。
戴斯蒙望著他走遠,突然拍了拍自己身後人的肩膀。
“嘿,哥們兒……”
“怎麽?”那人不耐煩地抬起頭。
“你也是來代排的吧?”戴斯蒙伸手扯下他的面具,動作飛快,後者還沒反應過來就已恢復本來面目。
“還真是蹩腳的偽裝術,你真該被福克斯老師罵上半個鍾頭……”戴斯蒙搖頭不已。
“你,你幹什麽!?”
“跟你商量個生意,”戴斯蒙微笑道,拿出材料,三兩下捏出一張德列斯的臉,直接摁在對方臉上,不容置喙。
“喂,你……”
那人起初還掙扎,但感覺到腰間不知何時抵著一件銳物後就不再抗拒,轉而變得服服帖帖。
敢在校園裡這麽明目張膽的動刀子,要麽是瘋了要麽是有所依仗,無論哪個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很好,識時務的家夥,我給你雙倍傭金。”戴斯蒙笑道。
……
……
整個第一堂課德列斯都有些魂不守舍,他腦海中回蕩著戴斯蒙的話語,以及自己和沐言認識以來的種種事。
首先自然是那天在郊外沐言救了他的一幕,那天他的身影無比高大……
——當然,也就那一次,後來這個高大的身影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撿都撿不起來。
然後,是那場聽證會上,對方鏗鏘有力、直達人心深處的話語……那次的背影壓根談不上高大,在德列斯看來他離自己很遠……
明明是個年紀相仿的家夥,目光卻如年長者一般充滿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再然後,就是他一次又一次算計自己時眉飛色舞的表情,以及那讓人恨得牙癢卻不能拿他怎樣的自信微笑……
那是一個神奇的人。
他很篤定這一點。
他也越來越覺得,自從對方來到珈藍以後,自己身邊正在發生某些改變……
一種難以察覺……但又讓人覺得愉快、舒適的改變。
最起碼,珈藍不像以前那麽死氣沉沉,充滿絕望和壓抑了……
似乎這一灘泥沼裡湧現出了一絲汩汩流動的清泉,正在艱難但執著地衝刷著周圍的汙穢和積腐。
因為這個過程太過緩慢,以至於過了這麽久他都沒發現,只有真正回首望過去,以月為單位細數周遭的變化時,才會發出一句感慨,
“哦,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變了這麽多了。”
他毫不懷疑,長此以往,珈藍的未來一定會和他原本想的不一樣!
那會是一個光明的未來,就如那本特典的封面所畫,黑暗終將被黎明驅散。
所以……就這麽眼睜睜看著?
他明知道有一個潛在的威脅在針對沐言,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恨不得自己壓根不知道這一切,畢竟他為了那該死的、廉價的正義感犯了多少錯, 每一樁錯誤都如一道疤痕,深深刻在他的軀體上,烙在心上,時刻警醒著他不要再這麽無趣,不要再這麽冒失。
你本可以活得自私一些,舒坦一些,德列斯,你本就是這樣的人。
他在心中默念。
不要去想這些,那會讓你染上不必要的麻煩。
仔細想想,在去白岩礦場之前,你盤算的十分到位,還無比幸運的從巨龍眼皮子底下逃了出來,可然後呢?
為了拯救那該死的“多數人”,你被兩頭怪物追著跑,險些沒了小命。
哪怕後來不知道通過何種方式安全回到了珈藍,可你還沒來得及感慨劫後余生,就被元素高塔的人拉去檢查,後來還因此與漢斯結怨,又弄丟了工作……
還有尤金。
那本就是個要命的圈套,自詡精明的你還是去了。不僅如此,還差點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何必呢?
那天還想得不夠充分嗎?後來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嗎?如果不是沐言,那天的下場……
該死,又是沐言……
又是他?
怎麽又是他!
怎麽老繞不開他,怎麽什麽麻煩都有這個人……
德列斯苦惱地揪著頭髮,他從沒這麽糾結過。
直到第二堂課結束,他腦海裡的思緒始終如一團亂麻,終於,不堪重負的德列斯打算趴在課桌上小憩一會兒,突然被一夥人圍上了。
是那個叫鮑勃的白淨胖子——聽證會上第二個站起來,又在後來帶頭蹭他報紙的那家夥。
“嘿,德列斯!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他看起來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