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公寓裡。
沐言捧著今天的帳簿,笑得合不攏嘴。
這三天魔力灌輸的收入比之前翻了十倍,幾乎整個珈藍的法師學員都參與了進來。
如果能將這個勢頭保持下去,再有一個月他就能湊足第四環實驗所需要的魔力。
但很顯然,這不可能。
一來這次的良好收成來自於塞繆爾和巴裡的互相慪氣,這才促使那群懶慣了的法師主動來捐獻魔力。
二來法師們也需要休息,魔力徹底放空的滋味很難受,等待再次充盈,並且恢復原本的實力也需要較長一段時間,法師們也不可能每天都來。
指望他們通過這一次體驗就能發現其中的好處並長期堅持是不現實的,這就像每個人都知道長跑有益身心健康,但與之相比更樂意宅在家裡一樣,這個過程是艱辛的。更何況珈藍的法師們並非每個人都知道這層利害關系。
因此他還得想辦法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但巴裡和塞繆爾的內鬥卻讓他靈光一閃……
似乎,用錢就可以實現?
說起來這倒是沐言的思維誤區了,他對一個正常法師成長過程中的經濟壓力預估向來只有兩個參照物,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遊戲裡的法師玩家們。
關於前者,他先後有過兩個老師,扎老師送他出白岩礦場時幾乎把能給的都給了,當時21級的沐言身上的裝備足夠用到60級,自然不存在什麽壓力。等到他去了赫魯,師從格雷澤,老法師又一股腦把能教的都教了,掌握了元素融合這種與世界本源相關的技巧後沐言也不需要依賴什麽裝備了……
至於法師玩家們……
也不是說他們不缺錢,而是缺錢的法師壓根不會被沐言了解。
當他是個普通學者時,他接觸不到太多法師玩家。等他成了移動資料庫,全知者夏老師,被各種團隊請去攻略副本,他接觸的又都是不差錢的主,因而長此以往,給了他一種錯誤的觀念:法師要麽不注重金幣,要麽不缺少金幣。
而扎老師和格雷澤,一個是以贅婿的身份背靠瓊斯商會,一個從小就是天才,兩人也沒有什麽經濟壓力,自然不會提醒他這一點……
現在沐言反應過來了,原來學院裡這群法師學生也一個比一個窮……
甚至因為課業壓力和氛圍的關系,他們的持家能力遠不如德列斯。
傳統法師塔出來的哪怕是藍袍法師,也能在老師的介紹下進入傭兵團歷練,但這群學員要呆到紅袍才能畢業,其差距可見一斑。
所以說,必須設立某種獎勵機制,讓他們看得見好處,這樣才願意乖乖進入魔力灌輸區。
沐言想了想,大筆一揮,開始擬寫法師積分貢獻製。
內容也很簡單,法師學員在魔力灌輸時可以根據累計時間長短獲得積分,之後再用積分兌換塞拉芙全區的體驗卡。
後者是一種無記名卡片,可以被任何人補充到自己姓名下的“塞拉芙體驗時間”中。
這種卡片,被命名為“塞拉芙時間點數充值卡”,簡稱“點卡”。
這就意味著,法師學員可以通過堅持魔力灌輸來獲得積分,兌換點卡,再在私下將點卡售賣給其他人,又或是自己使用……
考慮到官方費率為1金幣小時,他打算讓茶茶小姐算算積分和點卡的轉化比例,由此確保法師們即使自費進入魔力灌輸區,只要表現出標準以上的水平,都能獲得一筆不菲的收入。
如果這一套體系逐漸健全,並且開始良性循環,那麽在未來就會有大量點卡使用者出現,當市場形成,就會有法師定期貢獻自己的魔力,
久而久之,塞拉芙就能永動下去……當然,這是終極形態。這可不僅僅是為了集齊魔力精煉所需的魔力,從而兌現自己的諾言,沐言更清楚長期推廣魔力灌輸背後的意義。
一方面,魔力精煉雖然是一條點歪了的科技樹,但就如天朝古代的煉丹術能帶來火藥一樣,即使點歪了的科技樹也大有裨益,只要加以引導,就能帶到另一條正軌上。
另一方面,站在長遠角度,推行此舉的目的還是為了讓珈藍的法師學員動起來。
魔力是一切的基礎,決定了法師的一切。
就如一直宅在家裡的人精神面貌不佳一樣,法師亦是如此。一個法師身上那股神秘、玄奧的氣息就來自於魔力的襯托。可一個不時常冥想,不與元素溝通的法師自然沒有這股氣質,這正是珈藍的年輕法師們正在流失的東西。
一旦這股氣質徹底消失,法師們駕馭元素的本領就只能由神賜予,那才是人類未來的滅亡。
……
基本羅列完點卡計劃,沐言把紙筆扔在一旁,伸了個懶腰。
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愈發想念蘇利亞,如果能在工作後枕在少女那雙飽滿的大腿上美美睡一覺就好了……
和他在法藍城白手起家相比,蘇利亞那可是夢幻開局。
女劍士生於晨星的護國薔薇世家,恰逢王室暗弱,晨星境內的元素高塔也因為之前的動蕩被盡數驅逐,她手底下還有桃矢小姐這種傳奇刺客,想來計劃該進行很順利吧……
實在不行,她還有蘭斯洛先生這張王炸捏在手裡。
只是,沐言再怎麽想,也終究不過是在安慰自己。
就像考前再怎麽認真複習,拿到試卷前都會抱有對未知的恐懼一樣……
畢竟,她要乾的是件大事。
一件伊卡莉忙活了數千年都沒能完成的事。
她要顛覆晨星人的信仰。
自古以來,牧馬平原上人類的信仰都是聖言者坎洛什。
之所以造成這種根深蒂固的結果,蓋因萬年前,那個蠻荒無知的年代,牧馬平原上弱小的人類對生來強大的元素生物與巨龍懷著敬畏,以至於產生了信仰……於是身為人類造物主的坎洛什挺身而出,告訴自己的造物“你們要強大,不要信它們,你們是同一級別的造物,要給我爭口氣啊!”
可誰知事與願違,人類不但沒能從愚昧中走出,反而相信面前這個會飛的就是神(雖然他就是),轉而開始信仰他……
這種信仰太過虔誠,以至於從坎洛什被氣走後直到今天都根深蒂固……
哦,其中還有蘭斯洛的一份功勞。
因為彌婭制定的法則,伊卡莉從數千年前人類城邦林立時就被迫只能用滲透的方式發展信徒,她本想著操持了一個國家後就舉兵統一牧馬平原,讓元素高塔矗立在平原的角角落落,可她的信徒沒滲透一半就被橫空出世的李奧瑞克哥倆快刀斬亂麻,清理的乾乾淨淨。
蘭斯洛與李奧瑞克建立了晨星,統一了人類的信仰,什麽元素高塔,什麽各種新晉的神明通通被擠到了一邊。
於是接下來的七百多年,高塔再次開始滲透信仰,就如一隻蝸牛沿著井壁向上攀爬,好不容易在七百多年後爬到了一半,可誰知又是同樣的弟兄倆,在老地方打了一架,這隻蝸牛又被甩回了井底。
而且這回兩人爭鬥的鍋還被甩到了元素高塔頭上,高塔七百多年的滲透又一次被無情地連根拔起……
這也算是一種輪回了,個人的命運一旦被卷入時代紛爭,就會毫無還手之力,即便她是神。
不過蘇利亞這次會更徹底一些,徹底到在外人看來她或許瘋了。
她要讓晨星人全部信仰灰燼公爵嘉頓,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
……
……
晨星城,聖言教堂。
蘇利亞靜靜站在教堂中央,面朝聖言者的雕像,臻首微垂。
少女閉著雙眼,臉上一片恬然,如果不是插在面前那把長劍和一身裙甲,看起來真像個正在祈禱的修女。
而教堂門口,有個錦袍青年正靠著門框站立。
他的目光放在聖言者雕像上,臉上難得沒有吊兒郎當,而是罕見的肅穆。
難得在嘉頓臉上看到如此正經的表情,甚至,他穿得都不是睡衣,而是金紅兩色的正裝,微妙的與晨星劍花旗的主色調一致。
蘇利亞站了多久,他也就站了多久,看起來像是少女在阻止他的行徑,可實際上卻是反過來的。
“你懺悔夠了嗎,嘉頓先生?”
“切,你們這些凡人都不知道叫我冕下的嗎?我可是比國王的地位還要高。”
“哦。”
少女撇撇嘴,輕輕拔出面前的黑色長劍。
“伊格諾斯……”
嘉頓的眼皮子抖了抖,他能感受到那把劍無時無刻不在向自己散發出一股拉扯力,就像一個黑洞,吞噬生靈,散發出毫無活力的元素。
而他作為純粹到極致的澎湃元素, 就像雪人在烤火一樣心有不安。
“小姑娘,你就真的不心疼?”他問:“你們信仰聖言者冕下這麽多年,你怎麽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
“因為我沒有信仰,嘉頓先生。”
蘇利亞向前一步,長劍橫於胸前。
“我被三皇子逼婚的那天,曾試過向諸神哭訴,向彌婭祈禱,直到最後雙眼紅腫,可偷偷放了我的人卻是我怨恨的父親。
“我被囚禁在白岩礦場時,也曾向諸神哭訴,向彌婭祈禱,換來的,是我的隊友一個個慘叫著死去。後來,是沐言拯救了我。
“再後來,我成了他的累贅,甚至沒能見到他在洛坎的最後一面,於是從那時起,我不再祈禱,不再信仰任何神靈。
“無關褻瀆,無關背叛。
“我只是想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就像拿起這把劍一樣,我也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話音落下,長劍劃過。
紫色劍光充斥著整間教堂,雕像連同背後的浮雕牆壁應聲破碎,又被無數道細密的劍光在空中絞成粉塵。
“哎……”嘉頓歎了口氣,“我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和怎樣可怕的家夥合作了。我雖然習慣佔別人便宜,可我也知道,佔便宜沒好果子吃,這次你們讓我佔了這麽大的便宜,以後得把我坑成什麽樣子……”
“那就看您能否掌握自己的命運了。”蘇利亞莞爾一笑。
“嘉頓,冕下。”
同一時間,教會的地下室裡,教宗顫抖著從典籍上抹去坎洛什的名字,改成了嘉頓。旁邊的高腳凳上坐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把玩著手中黑白兩色的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