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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編年史》第92章 打壓
銀燭會的主建築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克魯塞街區,這也是整個牧馬平原上銀燭會的總部。

大理石門面帶著一股古老、智慧的雕刻風格,門牌最上端是一本翻開的書,在魔法的加持下,半透明的石質書頁不時翻動,從中逸散出的魔法光輝在白天折射出彩虹光芒,在夜晚比金月還要耀眼。

銀燭會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城邦時期,那時秉承絕對中立的“銀燭城”就已經存在,城裡15人口是學者。

這座城也被稱為智慧之城、先知之城等等,歷代統一牧馬平原的君王都在其中聆聽過教誨,李奧瑞克也不例外。從那個時候起,城中每天都會傳出頌歌與讀書聲,比教堂的唱詩班還要氣勢磅礴。

人們因此說城裡住著一群瘋子,可說這話的時候,言語間總是帶著尊敬。

直到今天,銀燭會依舊沒有發生本質變化。沐言在那場聽證會上質問學員們何謂貴族,事實上只有這群瘋子還保持著最初的貴族氣節。

那本翻開的“石頭書”看似只是裝飾,實際上張開了一扇隔音結界,將學者們的讀書討論聲隔絕在其中,而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如今克魯塞街區貴族們的投訴,他們說這群人太吵了。

所以說這群人從未改變,變了的是環境。

不過今天,這本書隔絕的卻是爭吵而非爭論。

……

羅伯特·諾伊斯,凱恩之角四位二把手中最精明的一位,同時他也是商會掌舵人威廉·肖克利最忠實的走狗。

因為這份忠誠,他得到了與銀燭會洽談往來這份美差,當初也是他下達命令讓高文開始研究頭環,並在事故發生後毫不猶豫地解雇了後者。

羅伯特是個眼光刁鑽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來,頭環的製作者是個有腦子的家夥,與其他天真的學生完全不一樣。

別人不清楚為什麽頭環會爆炸,他卻再清楚不過了,這不外乎是一種事先加上去的“防破解”裝置。凱恩之角負責破解魔紋的高級顧問一個個至少都是大師級水準,這麽多年來從未失手,怎麽可能栽在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上?唯一的解釋即這是他故意的。

畢竟類似的活兒他幹了太多了,就如扒手的反盜竊意識都很強一樣,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這一點。

這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前輩,一位現在已經爬到頂端,成為董事會之一的老先生。當年就是他看中伊恩·葛泰爾那項研究的潛力,並設計從他手裡輕松拿走了魔力精煉技術,為凱恩之角帶來多到無法用數字衡量的金幣……

而且因為這一技術,他們還實現了走出國門,將生意拓寬到鄰國的壯舉!

無論是晨星還是圖靈,同樣存在大量魔力運輸,雖然不如珈藍這種魔法科技高度發達的國家這般依賴,但也是能源供給中不可缺少的一環。因此只要凱恩之角提出的服務費沒有超過運輸成本的一半,對晨星和圖靈而言都沒理由拒絕。

羅伯特從這次失敗的交易中看到了同樣的機會,他也想複刻那次壯舉,不費吹灰之力拿到沐言的技術,接著掀起一場新的產業革命,讓凱恩之角的實力再上升一個台階。當初伊恩草草寫下的那紙契約書就是經由他之手批準,目的就是探探沐言的口風,並借威廉·肖克利之口貶低這項技術,趁機壓價。

如果成功了,他就能用低廉的價格買斷這項技術。如果失敗了,也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無論如何,他都留有後手。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年輕人竟聰明地繞過了契約書,選擇直接與銀燭會的學者聯絡,並且還從個人手中得到了他唯一想要的“魔力精煉”技術,

之後更是反將一軍,差點讓凱恩之角在魔樞區混不下去!得知這個消息後,羅伯特憤怒地摔壞了自己最心愛的煙鬥。

一方面他的計劃破產了,另一方便,也是更重要的,這群平時只會乖乖下蛋的母雞竟然會奮起反擊了?

他們難道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看樣子是的,凱恩之角對他們過分仁慈,使得他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這在羅伯特看來是一種赤裸裸的背叛。

於是他決定磨滅這種微不足道的反抗意志,讓他們更聽話一些。

同時,也為了繼續自己的計劃。

……

“材料支出部分,包括藥劑、魔獸器官、能源供給在內共計三個大項十七小項將會削減15%……

“服務提供部分,包括新學者工坊參觀、技術培訓、魔力儀器維修在內共計三個大項十一小項將削減20%……”

一邊說著,他一邊瞥了眼,眾學者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便在心裡罵了聲孬種,接著道:

“此外,免費提供的工坊參觀機會改為收費製,從下個月起,每次要提前三天申請……”

“憑什麽?”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羅伯特舔了舔嘴唇,讀了這麽久,嘴皮子都有些發乾,終於有一個帶把的站出來了……

“因為每次你們參觀時,我們都需要讓魔力裝置減緩運轉,甚至是停止工作來配合,這是種損失。此外還要為負責講解的顧問提供額外費用,這些加起來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算。”

“你這是赤裸裸的剝削!!”

“這怎麽能叫剝削呢?巴裡亞先生,難道上次因為某個學徒的不安分造成的事故不是在你帶領參觀時發生的?”

“那,那不是一回事!”巴裡亞漲紅了臉,“那位學員,他,他只是想提醒你們,一名工人看起來過於困倦了,他需要休息,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他就擅自停止了流水線?”羅伯特笑笑:“我們有一套健全的,讓皇室都稱讚不已的員工健康保障制度,這一點不需要諸位來操心。而且從客觀角度來講,他的確造成了我們的損失。這一點,你無法反駁吧?”

頓了頓,他繼續道:“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諸位,你們是學者,我能理解,你們為凱恩之角提供了知識,我也很感激……但,我理解你們的同時,也請諸位用理性的頭腦理解我們。

“諸位只需要坐在實驗室裡動動筆,動動腦子,享受著恆溫法陣和熏香。而我們凱恩之角這麽多的人則要來回奔波,在烈日或寒風中往來,與人洽談、商議,爭取微不足道的利潤。這一切為了什麽?不還是為了賺到更多錢給諸位提供安逸、舒適的環境,讓你們更好地發揮,讓珈藍的人民過上更加便捷、幸福的生活嗎?

眾人沉默。

如前文所言,這是一個純粹的學者氛圍,所以他們不怎麽懂這些,銀燭會如此多的學者,卻偏偏沒有站在市場角度研究供求關系等經濟學的,又或者說研究這些的人最終都成了凱恩之角的一份子。

這群人壓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值錢。

他們的確理解這些可以換算成錢,但具體有多少,而凱恩之角的支出和收益又有多少,這些一概不知。不少學者來到這裡本就懷著造福珈藍的目的,因而才無比純粹和虔誠,而現在,這種虔誠和純粹變成了他們的牢籠。

不得不說,凱恩之角在對待這些學者時非常巧妙,很少帶領他們參觀涉及直觀金錢的環節,更多的是讓年輕學者們看到那些生活得到顯著改善的貴族,讓他們體會到自己的確在讓珈藍人生活更便利。潛移默化之下,年輕學者們甚至會因為羅伯特剛才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話而為自己的“貪得無厭”感到臉紅……

“所以,理解是相互的,諸位。永遠不要對你不知道的事物妄加猜測,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這一點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

羅伯特總結道。

“但是,是你們在一步步緊逼!”又一個學者站了出來。“這已經是十年來第三次削減了,比之前一共減少了40%,可你們的生意……”

“我們的生意難道沒有受到影響嗎?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先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明眼人都知道,凱恩之角不過是銀燭會的賺錢機器罷了,就像你們的手一樣,銀燭會才是操控它的大腦!現在這雙手愈發僵硬,靈活度下降,你們難道不該仔細反思反思問題的根源所在嗎?

“而且,諸位難道以為凱恩之角的金幣多到無處儲藏,以至於鋪滿了交易大廳,每個人都如巨龍一樣躺在上面入睡?”羅伯特譏諷道:“你們認為金幣只能購買肉眼可見的東西,太天真了!諸位,這個世界上花錢的路子多了去了!

“一年前出訪晨星的團隊遭受重創,凱恩之角為他們提供了無償的遠距離傳送與醫療補給,半年前的白岩礦場之行同樣如此。此外我們還要向元素高塔捐贈大量金錢以求女神庇佑諸位的健康,有時還要主動出資填補國庫的空缺,來爭取更低的稅率……這些支出你們能想得到嗎?”

眾學者沉默不語,幾個年輕人更是羞愧地低下了頭。

呵,真是好騙的傻子。羅伯特心道,表面上更加義憤填膺。

“我們付出了這麽多,可是銀燭會呢?

“這次凱恩之角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珈藍學院甚至打算單方面與我們切斷合作關系,而貴組織的伊恩教授卻落井下石,與我們的敵人勾結在一起……”

“這怎麽可能?威廉校長他不是這樣的人,伊恩教授也不是!”有學者騰的站了起來,怒道:“你這是汙蔑!這是轉移我們的注意力!我不會上你的當!”

“怎麽不可能,”羅伯特笑笑:“他自己都承認了,你們又何苦這樣袒護他?諸位,這件事,你們或許該問問溫德爾,問問他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們會長大人聲明的那樣……畢竟他可是最了解伊恩先生的人。”

“溫德爾?”

學者們環顧四周,沒發現他的身影。

同樣,伊恩教授也不在……

這時突然有人意識到,“羅伯特先生,你難道不應該與會長講這些嗎?為什麽要說給我們?”

羅伯特笑笑。

“我?我還不夠資格……”

……

銀燭會城堡的最頂端,鋪著紅地毯的會長辦公室裡,伊恩教授,溫德爾,威廉·肖克利和銀燭會的會長四人都在。

“……具體削減就這些,其他損失還在核算。”威廉扶了下眼鏡,晶片折射出毫無感情的神光。

伊恩歎了口氣,眼神甚至沒往溫德爾那邊去。

他的學徒正瑟縮在威廉身後,不敢抬頭。

所謂酒後失言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飲酒誤事,所以學者很少飲酒——最起碼伊恩是這樣要求學徒的。

至於溫德爾為什麽這樣做,現在追問那些還有什麽意義呢?年輕人總有一萬個理由掩飾自己的一時衝動,但結果總是相似的。

“這算是貴會的最後通牒?”伊恩自嘲地笑笑,老人看起來無比疲憊。

“您說笑了,合作是建立在雙方互相信任的基礎上,我們表現出了善意,哪裡來的‘通牒’?”威廉笑笑,露出整潔的牙齒,卻閃著森然的寒光。

伊恩盯著他,反問:“是不是只要我離開銀燭會,這次削減就會取消?”

“伊恩老師,你——”

“閉嘴!”伊恩瞪了會長一眼。

後者自覺閉嘴。對方是和自己父親共過事的人,父親過世後還幫助了他許久,可以說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而他此時除了攥緊拳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哦……這其中並沒有因果關系。”威廉微笑道:“不過按照規定,當貴會出現人員變動時,我們會重新考慮雙方的合作事宜,屆時或許會有轉機……”

“好,我離開。”

伊恩摳下胸前的徽章,拍在桌子上。

“現在請離開吧,閣下。”

“這可真是太不幸了,伊恩教授。”威廉故作悲痛:“我竟然目睹了這樣一幕,一位元老就此離開銀燭會……”

“收起你的惺惺作態吧,威廉,那令人作嘔。”

“如您所願。”威廉瞬間換了副面孔,笑嘻嘻道:“明天會帶來重新商議的結果,希望那個時候……”

“那時候我已經滾蛋了,你不可能看見我。”

“很好。那麽,再會,伊恩閣下。”

威廉離開,臨走看都沒看溫德爾一眼,後者就像隻搖尾乞憐的狗,主人離去後顯得無比慌張。

會長沉默良久,只剩下一句歎息。

“您這又是何苦呢……”

“我們不能改變環境,只能適應,盡我所能延緩滅亡的腳步。”伊恩歎道,“這是你父親當年告訴過我的道理。總會有人改變這一切的,我相信這一點,並且已經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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