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先一步抵達潮汐神殿,擁有寶貴的幾秒休息時間。
他躺在潮汐獵人的腦袋頂,臉色有些蒼白,也露出了劫後余生的慶幸。
剛才的情形當真稱得上千鈞一發……他幾乎完全是順著直覺說下來,用慣有的理所當然的口吻講故事似的將所有猜測當成事實來敘述——結果卡利普索相當吃這一套,並且不得不投鼠忌器……
準確來說,是因為她對純白之球看的無比重要。
當初在戴維·瓊斯那艘船上,金發艾麗希佛夫人留下的線索中有三句分別是“靈魂無用”、“我們都是囚犯”以及“她即是大海”,受限於條件,內容十分隱晦,但就在剛才,就在高壓之下,沐言猛的想通了。
他想通了海神真正想要什麽,也想通了艾麗希佛夫人被囚禁時想要向後來者隱晦傳達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向他證明了一點,哪怕是神明——上至初代造物的三位管理者,下至各種各樣的元素神——全都不是無欲無求的主。恰恰與此相反,他們的欲望比起凡人來更大,更膨脹,也更欲壑難填。
有人渴望力量,有人渴望自由……
那麽,卡利普索在渴望什麽?
這個問題看起來很好回答,她看起來不懼怕伊卡莉,所以應該和嘉頓一樣,渴望消除伊卡莉的威脅,消除這一炳達摩克利斯之劍——而非簡單的、狹義上的‘自由’。
那麽新的問題來了,嘉頓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本就是自由的……
而海神呢?
她明明和伊蘇、拉爾他們一樣並未獲得真正的自由,為什麽卻可以像嘉頓這樣近乎公開地反抗元素之主?
就是因為那句“她即是大海”。
元素神不同於其他元素生物,也不同於正常人,他們的本體可以像嘉頓那樣是一個千米高的火焰巨人,平時蟄伏在薩弗隆周圍的火海中,隻憑化身移動。也可以像伊蘇那樣,平時來去自如的就是本體。
但無論怎樣,想要真正殺死一名元素神,都必須殺死其本體。
我們曾見過一個例子……即已經死去的亙古者沃森的本體,就是元素疆域那漫無天際的黃沙。
那一整片覆蓋了魔網的沙海都是他曾經的身軀,所謂抹除沃森的意志,實際上就是伊卡莉將他的本體隔離到魔網之上,然後剝奪了亙古者對每一粒沙子的控制權,迫使他的靈魂再無容身之處,直至消亡……最後那片沙漠也就成了無人操控的土元素。
回到卡利普索身上,假如,海神的本體真的是這片無盡之海呢?
“她即是大海”
這看起來著實太荒誕、太不切實際,就像是用一塊芯片控制了整個地球上所有的電腦一樣……
但是,萬一它是真的呢?
如果海神的本體是這片大海,那麽,即便是伊卡莉也無法奈何她,所以她才會這樣肆無忌憚……而現狀也恰恰如此,即便是遊戲裡的伊蘇,也要借助玩家的力量來對抗卡利普索。
但是從另一方面考慮,假如這天方夜譚般的猜想成真,那海神豈不是成了僅次於伊卡莉的第二個元素之主?她豈不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殺上陸地,將整個洛坎都吞噬?
可實際上並沒有!
過去的這麽多年,她都從未有過這種念頭,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
正如線索裡說的那樣,“我們都是囚犯”,她在獲得這樣龐大的本體時,勢必也失去了些什麽,以至於現在成了別人口中的“囚犯”。金發艾麗希佛夫人身上的烙印讓她窺見了海神的內心想法,所以“囚犯”這個概念也是卡利普索打心底裡如此認為……
如果上述猜想成立,
再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海神索求的,或說當下最想解決的首要難題就和嘉頓不大一樣了……她並不十分迫切地想要解決元素之主,那只是一個最終目的,她目前亟需解除的應該是“囚犯”身份。伊卡莉的這些元素神仆雖然都是囚犯,但情況卻不盡相同。
假如說伊卡莉是一個黑心的農場主,在莊園地下設置了監牢,將她的神仆們比作囚牢裡的犯人。
那麽伊蘇和拉爾就相當於被人拷住了手腳關押起來,他們渴望解開鐐銬並逃離。
嘉頓則獨樹一幟,他在外人——聖言者的幫助下逃了出來,在城堡外的小樹林裡另起爐灶,夢想著回去把舊主子做掉……
而卡利普索,她更像一個企圖用藥劑越獄時弄錯了劑量的蠢蛋,不慎把自己變成了城堡的一部分!以此來讓農場主不敢對她出手。她或許變成了一堵牆,一塊地,一片屋頂,甚至半座哨塔等等……以至於伊卡莉也不能拿她如何,所以她現在最渴望的是變回去,起碼先變回正常的囚犯,然後再考慮如何越獄,又或者一口氣解決所有問題……
但是她和這間屋子的所有者——伊卡莉一樣,都無法破解房屋建造者,也就是萬物之母彌婭制定的規則……所以,某種程度上,她索求的與伊卡莉一樣,都是雞尾酒神力,這與其他元素神仆都不一樣,所以純白之球才是她的命門。
可她能獲得雞尾酒神力嗎?
恐怕不能,或說非常非常難。
與元素之主相比,她的優勢在於懷揣著所有原料——澎湃元素來自於自身,死寂元素洛坎隨處都是,靈魂麽,她有那麽大一顆純白之球……即使純度不夠,那也可以用數量來湊。
但是,她不懂方法。
唯一的成果似乎是從老徐留下的船上學到了一些皮毛,修改了那艘船上的一些設定,但距離老徐在七海播撒種子過去了一萬多年,她卻依舊在琢磨皮毛,就連制定軍演的規則時也用的是神力,被沐言用老徐留下的低配雞尾酒神力輕松覆蓋……
卡利普索這門入了一萬多年,現在依舊是入門水準……這和背了四年六級單詞隻掌握了“abandon”有什麽區別?
可是,她懶嗎?當然不,因此這是智商問題,或說天賦問題,不怪她。
甚至完全可以說,同樣是低配版雞尾酒神力的掌握,浸淫了一萬多年的她還不如接觸了僅僅兩三個月的沐言……
所以純白之球對她而言只是一塊沒法兌現的天價支票而已,只能作為籌碼,而不能使用。可即便如此,卡利普索也不願輕易將它交出去,畢竟這就是希望啊!
至於純白之球為什麽會是章魚的樣子……這一點在戴林衝利維坦揮出第一劍時沐言就在思考了——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強大的潮汐獵人疼痛,且控制他?
在那時沐言還沒把它和純白之球聯系起來,直到戴林那一劍後,章魚的斷肢許久都未複原,沐言才萌生了想法。
他將操縱權交給巴博薩,自己則偷偷溜到利維坦旁邊,撿起不受控制的章魚須,突發奇想掏出那把劍,緊接著這玩意兒就被吸了進去!
沐言驚呆了,這才產生一個念頭
“這東西不會是靈魂之力吧……”
他隨即發散思維,既然是靈魂之力,為什麽不能是純白之球呢?
誰說純白之球就一定是個純白色的球了?程序猿是猴兒嗎?攻城獅是叢林之王嗎?老婆餅裡也沒老婆,夫妻肺片裡也沒夫妻啊!被名字欺騙的事還少嗎!
可那時候利維坦陷入瘋狂,沐言只能在周邊徘徊遊弋,別說爬上他的腦袋,不被撞死都算幸運,因而隻好艱難維持位置,等待時機。
直到伊卡莉出現,撫平了一切,也給了他機會爬到利維坦頭頂。
說來也奇怪,他本以為那種情況下自己面臨的最大威脅會是腳下的潮汐獵人,可實際上利維坦卻沒對他流露多少敵意……這也是沐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恐怕卡利普索也對此深感棘手,倒是沐言裝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讓她誤以為前者能駕馭這頭深海巨獸。
沐言有些感慨地抬頭,站在利維坦的頭頂,可以清晰看到整個潮汐神殿的樣子,埃圖斯留下的宮殿比薩弗隆的還要華美幾分,寬敞的院子裡杵著一尊雕像。
那個融合了四千人血肉的巨大手辦。
戴林將軍說的沒錯,作為女性的猩紅女王瑪麗比埃圖斯更明白卡利普索想要什麽,她獻上的這一尊雕像即使放在地球也是手辦中的精品,完美呈現了卡利普索身為女性的所有優點,並將其放大、精致化,變得更加完美。
這時,沐言突然發覺視野裡的雕像不斷放大,就在他以為雕像會發生什麽變化時,腳下突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根本不是雕像在放大,而是利維坦蹲下身子,在靠近這東西!這貨的腦袋頂比寒鴉號甲板還寬敞,根本感覺不到絲毫震動與顛簸!
沐言突然湧起不好的預感,慌忙凝聚元素絲帶拽住利維坦的手指,
“不,別!住手啊!”
可盡管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法阻止餓瘋了的潮汐獵人用兩根指頭撚起看似很好吃的雕像,然後送進嘴裡……
就在這時,卡利普索姍姍來遲,隻來得及看見兩條修長的美腿被利維坦一點點送進嘴裡。
“不——”
海神叫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