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演開始的第六天。
到了這個時節,基本上每個海域都已經抵達了自己的神力點,即使是位於距出發點最遠的法藍城據點的摩根海族,也在第五天就早早抵達目的地,開始修整。
正如沐言所想的那樣,其他六大海域的聯軍徘徊在六個神力點組成的三角形裡,聯軍拉成一字長蛇陣,呈勻速巡邏,任何一個據點受到攻擊,他們都能第一時間趕去救援,尤其是佔著最外圍的圖靈城、晨星城兩個據點的瑪雅海域和查西雅海域,更是全身心投入戒備,提防安可人狗急跳牆。
按照規則,當他們沐浴的神力到達一定閾值後就可以脫離危險。舉個例子,速度最慢的契因科海域於第六天抵達了自己的據點,那麽只要他們堅持十二天以上,哪怕在第十三天丟了據點,讓後來居上的安可人坐了十一天,或者十一天半,只要少於十二天,那麽最後被規則淘汰的也是安可人。
規則只會淘汰沐浴神力最少的隊伍,而非“不在據點上”的隊伍。
遵循這一原則,他們要堅持的時間又縮短了一大截,而且每過一天,安可人的獲勝機會就渺茫一分。
當然,以海族的政治嗅覺,盡管這段時間漫長又乏味,卻沒人能看透戴維真正是怎麽想的。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已經給安可海域判了死刑,然後就像剛放假的小學生一樣,沒意識到暑假作業需要從長計議,因而還沒開始思考如何應對後續的二三環節……
但這其中,卻有人提前做了功課——這個人還是在戴維看來最不可能動腦子的。
作為除了查西雅海域之外第二弱小的契因科海域,其塞壬戰士科裡納不止一次找到戴維,要和他“弱弱聯合”,在後續求得一席生存之地。
對此戴維自然滿口答應,並且報以真誠的感激。
“你和安可人作戰時的無私我都看在眼裡!”科裡納拍著胸膛,“有我一口吃的,絕對少不了你!”
戴維與之虛與委蛇,臉上掛著連自己都惡心的感動。
他隱隱有種感覺,仿佛從沐言那個玩笑之後,他對幽靈船以及自己的船員的愧疚也就蕩然無存了,整個人也愈發沒有底線。
……
從圖靈城往東與法藍城連接,連線與國界的交界點上還有一個據點,而這三者分別被瑪雅、加查林和最強大的摩根海域佔據。
按照聯合巡邏隊伍的速度,當他們處於這條線正對面的區域——也就是契因科人的據點時,大概需要兩天兩夜時間才能趕過來,而這三者也可以相互救援,輕騎兵急行軍最快只花費半天時間就能支援最近的據點。再加上各海域用於守點的隊伍大都是精銳,也就不存在被安可人用閃電戰攻破的可能性,何況安可人也沒法躲開那麽漫長的巡邏隊偷偷摸進來,真可謂高枕無憂。
但是,第八天時,一艘黯淡無光的船只在黑暗中偷偷潛過深海,緊貼著珊瑚叢生的海床,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法藍城附近。
這艘船自然是寒鴉號無疑,它現在露出了本來面目,宛如一艘黑暗中的幽靈。
寒鴉號沒法帶那麽多人高馬大的海族,所以隻帶了一隻精銳中的精銳——戴林將軍的兩百名親衛。
這麽一點人,當然不是要奇襲法藍城,這裡可是駐扎著摩根人最精銳的部隊,就算捏柿子也不可能撿這種石頭似的家夥。這不是奇襲而是送死。
按照沐言的說法,他是來談條件的。
既然是談條件,就得找個人好好談不是麽?至於這個人選,就必須從對方的大本營裡找。
於是這時候沐言就顧不上是否暴露實力了,
反正這也不是什麽大規模作戰,他完全可以扮演將一個技能點全給了隱藏的升騰者,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戴林將軍用潮汐使者的力量給了沐言一個標記,緊接著沐言偷偷潛入法藍城的據點,在一個最華麗的帳篷裡輕而易舉擄走了看起來像首領的那個人,對方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接著他便觸動身上的潮汐使者標記,眨眼的功夫,就被連同這位將軍在內被扯回了寒鴉號上。
“坎瑟雷斯?”看清來人是誰,戴林不禁笑出了聲。
“你還真是一抓就抓了個大家夥……”
“是你!”
坎瑟雷斯雙目圓睜,耳側的魚鰭都豎了起來。他注意到周圍的景象後,不但沒有慌張,反而冷笑了一聲,譏諷道:
“我還以為你能想出什麽好對策,居然連這種肮髒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你以為殺了我,摩根之手就會軍心大亂?呵,你太幼稚了!”
“哦,梯形管理結構?”戴林哂笑:“這是我第四次軍演玩剩下的,摩根人終於學會了?想必是你老爹臨終前交給你的?他是不是還拉著你的手,囑咐你一定要贏我一次,完成你爺爺未盡的夢想。”
坎瑟雷斯臉色一青,“你……”
“安靜,這位先生。”
沐言不得不出面製止一場即將爆發的小學生式吵架。
坎瑟雷斯這才注意到擄走自己的是眼前這位,而非潮汐使者的統帥。
“哼,升騰者?”他眯起眼睛,“你很強,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潛入我們的軍營……如果換在往年,你們簡直像虎鯨插上了飛鰭!但這次不同,你們注定失敗!一個升騰者改變不了結局。”
這位統帥看樣子是被戴林壓著打了好幾屆,現在即使淪為階下囚,也叨叨個沒完沒了,拚命數落戴林和安可海域,像是要把這些年從父輩身上繼承下來的怨氣好好發泄一通。
他喋喋不休說了許久,沐言始終在聽,卻不搭茬,直到對方自己也覺得沒什麽意思,背過臉去,他這才上前。
“我們來談談吧,坎瑟雷斯先生。”
“我們?呵呵,我不覺得我們有交談的余地。”
沐言也不惱,索性開門見山道:“先生,你覺得戴維·瓊斯向你承諾的‘冠軍’一定很穩妥嗎?”
坎瑟雷斯愣了一瞬,但依舊一言不發。
兩人對峙了許久,半天都沒人開口,最終還是坎瑟雷斯耐不住寂寞,複讀著先前的話。
“你說什麽都無法挽回安可海域的敗局。”
果然,他還是繃不住了。
沐言笑笑,“好,那我們順著你的思路說下去……沒錯,安可海域絕對湊不夠神力,所以會被第一環結束時的規則淘汰……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能在第一個環節就結束這場遊戲的懸念呢?我是說,在規則降臨之前,一到七的席位就已經產生……”
坎瑟雷斯的魚泡眼猛的瞪圓,他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但很快又嘲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拋棄戴維·瓊斯和你合作?由你,而不是由他來保送我們這個冠軍,對麽?”
“呃……”
沒等沐言回復他就大聲斥責道:“做夢!!按照如今的情況,即使是尾巴都沒褪去的科爾普森蝌蚪人都知道,到手的勝利才是最好的!更何況,我腦子進了水才會放棄和查西雅海域合作,轉而與你們結盟!”
“哦……我能理解,是因為他們弱小,好控制,不會反水。”沐言懶洋洋道:“沒錯,你說的這些都對,抱歉,過分強大,強大的讓你感到不安全——這是安可海域的錯,我們下次興許會改。”
“哼!”
“別急著反駁,坎瑟雷斯先生,我要跟你談的不是什麽假設,而是一個事實。”
他靠近對方,聲音無比平靜,還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味道。
“我也不是來詐你的,因為,我已經將六海聯軍中有兩家事先結盟的消息告訴了瑪雅海域……我還告訴他們,戴維一定會在第一環節結束前找上門,用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和瑪雅海域聯盟,目的就為了在第二環進行到關鍵時刻反手捅他一刀,成全摩根海域牢不可摧的霸主地位……
“當然,對方不會這麽蠢的相信,但至少你們脆弱的盟約已經出現了裂縫,而我要做的,就是接下來挨家挨戶地告訴加查林人、愛琴人……讓這個裂縫不斷擴大,最後像漁網一樣密集,然後我隻用輕輕一推——”
他做了個推牆的手勢,微笑道:“你猜會怎麽樣?在這種混亂的局面裡,安可海域出局以後,遵循著‘聯合對抗最強者’的思維規律,誰是下一個‘安可海域’?是保存了所有實力,散發出新的王霸之氣的摩根人,還是其他瑟瑟發抖,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五海?你猜他們會不會聯起手來讓你也先出局?到了那時,弱小的查西雅人還能替你做什麽?”
坎瑟雷斯的表情早就變了,他厲聲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啊,這很簡單。除了我剛剛提到的這種混亂,我有個更好的打算,是和你們聯手‘掃圖’,將懸念扼殺在第一環節——當然,我的目的是保住前三的位子,如果在這個過程裡安可人沒有死絕,那麽就還有與你們一決雌雄的機會,至於結果……你難道不想親手摘得勝利果實嗎?
“我做不到像戴維·瓊斯那樣將勝利拱手讓人,自己寧願區居第二,甚至第三。他是個賭徒,不是軍人。在潮汐使者看來,七大海域中能算得上英雄的,能與潮汐使者爭鋒的唯有摩根海域一家,我更渴望與貴軍真刀真槍乾一架,而非這樣被人用陰柔的手段一點點耗死,想必你也更希望真刀真槍打出來一個冠軍吧?”
沐言的這一番話無疑觸動了坎瑟雷斯,海族崇尚暴力,可戴維提出的手段一點兒都不暴力,相反,還很陰柔。
沐言所說的並非“保送勝利”,在最後還有一絲變數,但對坎瑟雷斯而言,正是他最喜歡的勝利方式——末路的英雄與他一輩子的對手聯手,兩人惺惺相惜,在亂戰中將棋盤上的雜物全部清掃乾淨,最後在一種悲壯的氣氛中決出最終勝者……
這才是一種宿命吧!
而且坎瑟雷斯也不蠢,別看他表現得視死如歸,但那是一種軍人世家的矜持,暗地裡他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一來他現在被人俘虜,如果不答應恐怕會出現在神力復活池裡,這顯然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二來安可人損失慘重,假如真和對方聯合,最終也是己方佔據極大優勢的情況下‘一決雌雄’——要是那種情況他還打不過對方,這個冠軍不要也罷。
所以怎麽看怎麽應該答應才對……
但是,坎瑟雷斯還有一絲顧慮,那就是假如對方在撒謊怎麽辦……
這樣想著,他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破口大罵了,反而回歸了正常狀態——一個俘虜該有的狀態。
見狀沐言歎了口氣。
“我送您走吧,下一站我回去加查林海域。”
說完,他松開了坎瑟雷斯的捆綁。
後者掙脫束縛後露出吃驚的神色,但也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消失在甲板上。
……
坎瑟雷斯回到據點的第一時間便派出了偵查隊。
“去,盯緊了加查林海域,如果那兒打起來了,給我盯著瑪雅海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