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號平安駛出黑霧群島,前面的幽靈船卻明顯停頓了一瞬。
巴博薩以為是對方要搞事情,心裡突的一下,正要號令備戰,卻被沐言攔住了。
“放輕松,他本來等著收屍,結果沒等著。”
黑胡子微愣,回頭看向自家老板,卻只看到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禁打了個哆嗦。
“發生了什麽嗎?”他低聲問。
“一些小麻煩,不用在意。繼續乾你的活兒吧。”
沐言拍拍他的肩,轉身回了船艙。
……
果然,在這之後一切如常。
隨著大船逐漸遠離黑霧群島,天空也恢復了以往的澄澈,幽靈船遠遠在前,之間不多不少正好五海裡,需要單筒望遠鏡才能看清。
可巴博薩完全放不下心,尤其是得知老板似乎暗地裡替他們擦了屁股以後。
沒過多久,左前方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現了一艘船。
白色船帆上,是紅黑相間的徽記,巴博薩仔細盯了半天才分辨出那是埃索拉灣一個有錢人,經營全港最大魚行的老費舍爾的船。
毫無疑問,那是一艘貨船,重量和吃水情況等同於海牙級船隻。從這個方向過來,這艘貨船的去向只有一個解釋——它來自圖靈最北邊的冰原,那是老費舍爾最大的淡水魚供貨地。隨後去白鯨群島最北端的淺灘摸了次獎,也就是試著捕獵“美人魚”,否則不會偏離航道至此,來到黑霧海峽附近。
隔著老遠,巴博薩仿佛都能聞見那艘船上格裡蘭淡水魚特有的腥臭味。老費舍爾在保存凍魚方面有種特殊技巧,據說他用的冰塊都是加了料的,在船上煮肉湯不要任何調味料,扔進去一塊冰磚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可就在巴博薩陷入回憶時,遠方的幽靈船卻突然改變了航線!竟然扭頭鑽進了海裡!
而在這之前,它的方向對準了那艘船!
有水手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紛紛看向巴博薩。
“船長,怎麽辦?”
黑胡子皺起眉頭。
他知道戴維要做什麽,幽靈船不能被寒鴉號之外的任何人看見……所以他這是要滅口!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該上去阻止。
放在平時,遇見貨船被海盜襲擊,路過的船隻一定要上去幫忙救援,這是自圖靈人開始統治這片海域時水手之間就約定俗成的規定——不能對受害者袖手旁觀,即使再弱小,也要等戰鬥結束後將他們的屍骨帶回陸地上。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圖靈的水手很團結,近海范圍內也少有海盜。
可眼下的情況卻著實特殊……
首先雙方是合作關系,這種突發情況根本沒有寫進條例裡,而且更關鍵的,他雖然是船長,卻沒有最終決策權……
巴博薩下意識看向船艙,可不知什麽時候沐言已經站在了船頭,就在他旁邊。
“老板,我們……”
“仔細看著吧,來不及的。”
沐言淡淡道,目光看向遠處。
“怎麽會來不……”巴博薩突然住口,目光凝重。
幾乎是沐言話音落下的同時,幽靈船就已經從水下躍出,就潛入水中捕魚的海鳥,破浪而出,乘風而起。
借著向前的衝勁,它一頭扎向那艘貨船,尖銳的船首狠狠插進貨船的腹部。
過了幾秒,碰撞聲才隱約傳來,就像木板被折斷,夾雜著布匹撕裂的聲音。
至於人聲,太過弱小,根本聽不到,但光是看著貨船被攔腰撞斷的慘狀就能腦補船上的人該有多麽驚慌。
但接下來才是最驚悚的一幕——
幽靈船中央部位本就如同被人挖去一大塊,
原本看著像可怖的傷疤,但現在卻更像一張長在腰間的大嘴!當兩艘船幾乎呈十字交錯重疊時,這張嘴緩慢地張開,參差不齊的甲板就宛如嘴裡恐怖的尖牙!
眨眼間,貨船就被輾軋成了兩段,幽靈船正好正張大了嘴,一點點吞下船的前半部分,接著犬牙閉合,有力的咀嚼著……
二者體型懸殊,幽靈船纖細、苗條的身材,遠看上去就像一條蛇在吞噬半截松鼠,而後者毫無還手之力……
落水者一個接一個入海,他們似乎看到了這邊的寒鴉號,正在奮力攀渡。
巴博薩握緊拳頭,指節發白。其他船員也都不忍看著這一幕慘狀。
羅夏看了看遠處,又看了眼沐言,低下頭。
他或許想起了種植園,或許想起了往事。
“如果你能接受後果的話。”
沐言突然道,起初只看向巴博薩一人,而後問所有人。
“如果你們能接受這樣做的後果——我並不是說戴維那裡,他那兒我會解決。”
“那還有什麽後果?”有水手忍不住問。
“很多,很多很多後果。”沐言答道。
“我明白,老板。”巴博薩咬咬牙,“但水手不能見死不救,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泡在海裡掙扎的是不是自己……”
“好。”
沐言點點頭,吹了聲口哨。
一隻雪白的大鳥突然從眾人頭頂飛過,原來不知何時海德薇早就已經站在了桅杆頂端。
這是傻鳥進化後第一次露相,它的智力似乎也得到了長足的進步,竟學會了炫耀,此時在空中舒展開羽毛,徑直向下掠過海面,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同時勁風也帶起了飛濺的水花。
眨眼間,它就飛到了最前面,一個起落,爪子上便多了一個人。
貨船上的人本就不多,在兩船輾軋過程中死了一半,船隻吞噬過程又死了一部分,再加上逃生過程中被殘渣砸死、砸暈的,以及死於幽靈船水手的,最後飄在海上的也就滿共不到四個人。
很快,這四個人就被海德薇全抓在了爪子上,期間幽靈船上的水手還曾射出箭矢,但無一例外被傻鳥身上的氣旋吹了回去。等到返航時,傻鳥已經長到了族長大人變身的大小,健壯有力的雙翅展開後足有四米多寬,回到船上時掀起一陣颶風,刮得船員們人仰馬翻。
但一個轉身,它就變回了普通夜梟大小,穩穩停在沐言肩膀上,渾身雪白,上下沒有一點雜色,就像個毛茸茸的雪球。
不少水手看呆了,巴博薩用力咳嗽了一聲他們才意識到該救治傷員。
四人裡有一個穿得明顯很富貴的家夥,只可惜再好的料子穿在落湯雞身上也顯得十分狼狽,更何況他現在失魂落魄。
他也是第一個從驚慌中反應過來的。
“我的船……我的船……”
踉踉蹌蹌爬到船邊,難以置信地望著遠處,幽靈船正在緩慢但魔幻的“進食”。
幾分鍾以後,海面上乾乾淨淨,整潔如初,沒有任何船存在的痕跡,只有遠方一點綠色的光芒。
“我的船,我的船啊……那是什麽怪物!那是什麽怪物!”
落湯雞憤怒地大腳道,隨後看向其他人,歇斯底裡地喊道:“它為什麽不攻擊你們?為什麽!為什麽?”
巴博薩忍不住看向沐言,後者不置可否地笑笑,用口型吩咐了句“到你了”,然後摸著海德薇的羽毛轉身離開。
“給他一口酒喝,再燒一些熱水給他。”巴博薩吩咐道。
“不,不,我要去救我的船!你們縱容那頭怪物!你們,你們為什麽不阻止它!”
“閉嘴,蠢貨!”黑胡子終於忍不住,拎起落湯雞的領子,唾沫狠狠濺到對方臉上。
“是我救了你,從現在開始,給我乖乖把嘴閉上!否則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聽明白了沒有?!”
冷冷地松手,他也轉身離開。
巴博薩開始後悔了。
……
晚上,船上本該插著火把的地方都鑲嵌著瑩火石,整艘船被照得無比亮堂。
巴博薩站在船首,仔細盯著前方宛如鬼火般搖曳的幽靈船,目光深邃。
“那是你們的‘同伴’麽?”
說話的人故意咬了重音,諷刺的意味不言而喻。
開口的正是那個落湯雞,收拾好了以後也是一副好皮囊,二十歲出頭,留著兩條小胡子,看起來比沐言成熟的多。
可實際上……巴博薩不屑地搖搖頭。
他是老費舍爾最寵愛的小兒子,小費舍爾。
“費舍爾先生,我救你只是遵守圖靈水手的‘潛規則’,不要覺得我是什麽濫好人。”船長皺巴巴的臉上扯出一道瘮人的微笑,“我雖然不是海盜,沒有讓俘虜走甲板的習慣,可我也是個脾氣不好的正常人。如果你不幸遇難,老費舍爾會很傷心的。”
小費舍爾只和他對視了一眼,就感覺仿佛被一頭鯊魚盯上了,冷氣竄上後背,不禁打了個哆嗦。
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冷笑一聲,這才轉身離開。
目送他走遠,黑胡子才在心裡歎了口氣。
真是越來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