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柯爾普薩的一路上,沐言見到不少類似寒鴉號的船隻,不同的是它們沒有甲板,外形更貼近潛水艇一些,於是沐言也放開了對寒鴉號的偽裝。
一經打聽才知道,這種類似潛水艇的‘康斯坦丁輕型梭’是皇室的設計……不過望著這與風暴之牙幾乎一脈相承的設計風格,羅夏的臉色又凝重了幾分。
年輕人無時無刻不握緊手裡的劍,即便沐言的勸說也不能讓他寬心。
柯爾普薩之森的外圍由礁石群組成,裡面原本長著大片大片的海草,七百年前被安可王室拔除,修改成狩獵場——最初是供潮汐使者艦隊訓練用。
灰黑兩色的礁石被人為開辟堆成校場的外圍欄杆,上面纏繞著紫色偏黑色的水草,向上蔓延,至少有數百米高,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頂端。
沐言將感知附著在水草上,有種被電的麻酥酥的感覺,顯然,這東西不是一般的水草,還充當了電網的作用,以免放進去什麽奇怪的東西。除此以外還有海馬戰士來回巡邏,戴林無愧將軍之名,即使是和平年代,安可海族的巡邏隊伍也彌漫著一股肅殺和鐵血之氣。
寒鴉號收斂氣息,沿著外圍的礁石走了一圈,沿途不斷窺探裡面的巡邏隊,可以明顯發現,在西南角的某個方向,存在一處紕漏:西南角的兩支隊伍交錯換防時存在幾分鍾的真空期,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很顯然就是所謂的“暗號”。
既然是暗號,沐言自然不會放過,寒鴉號立刻掉轉方向回到不遠處,沐言隱匿身形貼在礁石上方,看準時機做了個手勢,寒鴉號立刻加速衝刺,緊接著熄火滅燈,借著慣性慢悠悠飄進了校場裡,只有在和水草發生接觸時被劈裡啪啦的電火花照亮了一瞬,其他時候都宛如黑暗中的幽靈。
很快,等下一批巡邏隊抵達時,寒鴉號早已駛入校場腹地,水草的律動也已然消停。
……
校場明顯模擬了熒光海床的樣子,各色珊瑚叢和青灰色石板鑄成了簡單的防護措施和據點,只是因為在深海中,這些石頭上多少都長滿了海蘚,看起來頗具年代感,與其說是草草的工事倒不如說像年代久遠的遺跡……
寒鴉號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前一邊降低高度,最後幾乎貼著海底向前,安靜地就像一條深海鰻。沐言在前面尋找往來的巡邏隊,但一無所獲,似乎他們都被戴林調開了。
遠遠的,他看見一座神廟附近站著一道身影,周身掩映在幽藍色光芒裡。
除了戴林·普魯士德還有誰。
看見寒鴉號飄過來,戴林也舉著潮汐使者比劃出了幾個手勢。
這在海族看來或許不明所以,但沐言看懂了,羅夏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
這是人類海軍的命令手勢,示意寒鴉號全速前進。
巴博薩看了沐言一眼,老板點點頭,寒鴉號便放開手腳滿帆前進,借海水的推力飛一般駛向戴林。
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也終於看清,戴林此時的動作與那幅畫像上的一模一樣:高舉著佩刀“十字羅盤之劍”,用力向前揮出!
寒鴉號徑直來到戴林面前,放下繩梯,將軍也沒有讓人失望,他兩隻手握緊繩子,手腳並用爬上了船,靈巧的就像個老水手!
再次凝望寒鴉號的每一處甲板時,他的目光已和之前大不一樣。
靈魂也無法流淚,但無論是誰都能看出戴林此時的激動。
他激動得身形都紊亂了……
最後,將軍的目光放在了羅夏身上。
這小子的表現實在太不淡定,他已經滿臉通紅,渾身顫抖了!嘴巴更是死死抿住,恐怕一張嘴就能哭出聲來。
“小夥子,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姓氏。”戴林也有些急切地問,雖然他說的是通用語,但不可避免地帶了娜迦語的口音。
“羅夏·普魯士德!”
羅夏大聲喊道,挺起胸,腰板挺得筆直。
“羅夏……”戴林喃喃道,然後低下頭,“我想起來了……我出發前……也給自己的小兒子起了這個名字……”
“是,將軍!”羅夏依舊大聲回答:“父親正是給了我那位先祖的名字!”
“先祖……”將軍苦笑一聲,不過悲愴也就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拍拍羅夏的肩:“好!你是個勇敢的小夥子,”
“是!”
羅夏猛的繃直身體,張大嘴巴,像一條缺氧的魚。
眼淚和海水混在一起,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飾。
水手們在甲板上圍了一圈,都激動地看著這一幕。
羅夏的身份在船員間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還有開玩笑說要幫他澄清冤情的,但無論是真是假,土生土長的圖靈人——只要不是政治家,就不會對戴林·普魯士德抱有惡感。政客要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可沒這個必要,自然明白安定的生活是誰帶來的。
最後,戴林一一掃過這些水手,最後將目光放在沐言身上。
後者雖然沒法散去升騰者的樣子,但減弱了掩蓋外表的霧氣,現在看起來只不過是個發著光的正常人。
嗯……他倒是和戴林有些像,兩人像兩盞熒光燈,一個是米黃色,一個是水藍色……
戴林歪著腦袋看了兩眼,
“法師?”
“的確,我是法師。”
“圖靈人?”
沐言微怔,隨即笑道:“我生在圖靈,長於晨星,來自珈藍。”
一句話,將他的前世今生全串了起來。
其實他更想說自己是洛坎人,只可惜這樣的說辭對方恐怕接受不了……
光從這個問題,以及戴林審視的目光就能看出來,即便七百多年過去,國與國的門戶之見依舊深埋於這位將軍心中,不僅沒有被時間衝散,反而因為七大海域間錯綜複雜關系的浸染而歷久彌新,根深蒂固。
仔細一想也的確如此,戴林畢竟來自那個動蕩的年代——信仰紀元的前一百個年頭,牧馬平原上的形勢之緊張,恐怕不比地球上美蘇冷戰前後寬容多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聽到沐言玩笑般的回答,戴林笑了笑,完全沒當回事,他的目光落在了船上。
“這艘船應該是老康斯坦丁的後人建造的吧,雖然技術進步了不少,可那股子摳門、節省的風格還沒變。他們家的後人應該還在為鐵帆海軍服役吧?”
戴林提到的老康斯坦丁工坊正是如今風暴之牙的前身。
這說起來也是個悲傷的故事,老康斯坦丁一家子原本只是造船匠, 但深得戴林的賞識,後來隨圖靈一起逃離晨星,更是成為了戴林·普魯士德將軍的忠實擁躉,專為圖靈製造軍艦!當然,在戴林失蹤後他們也被打成了頑固派,加文一世以叛國罪的名義將這一家人盡數充奴,並讓他的大徒弟代替師父繼續為國家效力,以此來將功補過。
後來新王加冕,雖然沒有撥亂反正,但多少也明白先皇的丟人事跡,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免除了這些人的罪責,並成立了新的造船機構,之後也改名為風暴之牙。
只可惜老康斯坦丁病死在了監牢裡,沒能等到那一天。
“的確……”沐言感慨道:“的確是他們……”
“那麽你就在撒謊了,閣下。”戴林笑笑:“假如你不是為圖靈皇室效忠的法師,僅憑一個單薄的‘法師’身份,是絕對無法獲得這艘大船的,即使在軍費開支驚人的戰爭年代,這樣的船也絕不可能服務於個人……”
說著他又看向旁邊。
“也絕不可能交給這樣一群蹩腳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