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馬平原分裂成三個帝國之前,無論是蠻荒時代還是城邦時代,圖靈所處的廣袤草原始終是一片天然牧場,再加上這裡靠近大海,氣候濕潤,水草豐茂,漸漸地就成了優質戰馬的出產地。
(方便起見,這塊地方就叫圖靈好了)
盡管先天條件如此優秀,圖靈境內卻沒有誕生遊牧民族,小孩子也並非生長在馬背上。
原因也很簡單,洛坎畢竟是人人尚武的高魔世界,戰馬這種存在與人相比實在太過弱小。
即使是再神武的良駿,即便它速度再快,15級的戰士從二十米外扔出的飛斧就足夠砍死它。即使它迎面衝向一名戰士,也不一定能踩死對方,反而會被抱起前腿掄圓了扔出去……
二者的差距如此懸殊,其造價卻是雲泥之別。
培養一匹如此的神駿首先就需要純種的馬駒,接著是若乾個馬夫好幾年的精心照料,可培養一名15級的戰士卻只要五年粗糧和一個隨處可見的莊稼漢而已……
所以直到城邦時代的晚期,圖靈境內都沒有足以被稱為“騎士團”的編制,所謂馬術,也像如今的晨星那樣,大都作為表演,以及貴族們陶冶情操的手段。
但圖靈境內的騎士卻是最多的——並非是戰力,而是早在城邦時期就存在的騎士。
因為那時德行高尚、身份高貴的人大都騎著馬,因而誕生了與貴族精神接近的騎士守則,所以廣義上的騎士指的是遵循騎士守則、擁有高尚情操的老爺,狹義才是騎在馬背上的戰士,以及初級爵位。
但這一切都在劍花王朝建立時被完全改變了。
主角依舊是蘭斯洛,作為魔武雙修的掛逼,他改良了打造馬鎧的技術(準確說是帶來了矮人的技術),為厚重的馬鎧以及重裝鎧甲附上魔,使之變得輕快,由此使得防禦力驚人的重裝騎士也能高速前進。
同時隨著魔獸雜交手段的進步,戰馬也突破了原有的野獸層次,稍微沾染了一絲魔獸的氣息,不會因為陣前一名領域劍士的怒吼而腿軟地趴在地上不敢前進,騎士團這才擁有了登上舞台、大放異彩的機會。
於是劍花旗幟下,鐵蹄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城邦時代很快終結,牧馬平原也迎來了統一。
而這種重騎陷陣,輕騎兵從側翼迂回絞殺的平面作戰戰術也當時最經典的,也是每一名將領的必修課——即便戴林是海軍,也必須學習,並領會其中的奧妙,融入到海戰中。
這一點,海族絕對沒法學會,原因也很簡單,海族的戰鬥不是平面的,而是多維的!這種絞殺也對海族完全沒有意義,一方面能躲避的方向太多,另一方面海族的戰鬥從沒那樣懸殊的人數差。
平面作戰,圍而殺之況且要十倍於敵,更何況三百六十度的海水裡?
所以戴林的眼神瞬間微妙了起來……眼前出現了人類騎兵團的衝鋒方式,卻被這名升騰者用在水靈身上,是巧合還是對方別有用心?
如果是前者,說明對方覺得這樣有用……
可這樣有個屁用?
且不說剛剛論述過的無用性,騎兵衝鋒講究衝擊力,宛如尖刀插進肉裡,以此來快速分割陣型,狠狠踐踏敵人的尊嚴和軍心,通常是以少打多時采用的方陣……可眼下這是一群打一個的群毆!只要腦子正常都知道應該包圍起來,而不是搞什麽花裡胡哨陣型衝鋒吧?
所以對方沒腦子?
不,恐怕不見得……
戴林看了眼高戈奈斯就大概明白過來,王子殿下多半是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了個清清楚楚,於是自己的立場就和眼前這位人類劊子手產生了微妙的聯系,
他這樣做無非兩種考慮。一,證明自己去過陸地上,甚至去過圖靈,這是在向曾經身為人類的自己做出警告和示威,希望自己投鼠忌器……
至於第二點……
這是種暗示——不方便在高戈奈斯面前展示出來的暗示。
第二點讓戴林猛然湧起一絲希望,就像從艾比索深淵最底下投射出的亮光一樣誘人……
但他還是不願冒險,短短一瞬,心裡便有了決斷。
“殿下,戰爭不是兒戲。”
他嘴上依舊在教育高戈奈斯,腳步都沒動,劍身卻再次染了一抹淡淡的水汽。
隨著水汽上湧,沐言之前感受到的不安和危機愈發強烈,但他也愈發好奇,這到底是什麽力量,能讓他都感到毛骨悚然。
“糟糕,那是潮汐之力!”
高戈奈斯這次可算看清了,驚呼道。他也顧不得那麽多,竟然鼓起勇氣衝過來將沐言撲倒在地。
三米多高,超過半噸的身軀就像炮彈一樣彈射過來,直挺挺撞在沐言身上。要不是海水的浮力夠強,光是這股衝擊就足以抱著沐言撞破甲板,一頭扎進寒鴉號船體內部。
不過一瞬間也仿佛激活了高戈奈斯身上的某種防護手段,從赤金兩色的手鐲猛然彈出一枚大氣泡,將兩人保護在內,同時緩解了高戈奈斯的衝力,也避免了撞破甲板的窘境。
沐言被撲倒的一瞬間,耳邊傳來巨大的響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寒鴉號上被破開了數道口子,一連洞穿了三層甲板……
這在之前從未發生過,自從來自老徐的兩塊符篆與寒鴉號融合以後,這艘船就算撞在暗礁上也不會損毀,眼下這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創傷,而且那兩道符篆壓根就沒半點反應!
沐言突然搞不懂對方的用意了,而且他真的生氣了!
學者召喚水流分開自己和高戈奈斯,將後者妥善安置在光滑的甲板上,並鎖了起來,防止他突然卷入戰局。自己則黑著臉,一言不發,手下動作飛快。
一時間,寒鴉號附近的海水溫度驟降,尤其以戴林附近的海水最為寒冷。源源不斷的冰棱憑空生成,伴隨著一路凝結的嘩啦聲向他擠壓過去,圍繞著戴林凝結成一顆巨大圓球,沿著內壁還在不斷向內延伸,宛如一朵綻放著的薔薇花,層層疊疊,開得無比絢爛。
戴林二話不說,右手抬起潮汐使者,盡管沒有水汽縈繞,劍鋒掃過之處,冰棱都被盡數掃平,而且連內在的法陣也被破壞,失去了再生的能力,冰晶向前延伸的步伐也被硬生生中斷。
沐言稍微有些詫異,不過他還是抬起一隻手,向前緩慢平推,身後頓時凝聚出無數尾部纏繞著電弧的冰槍,正從徐徐擴散開的水紋中探出身子,就像打磨光滑的長槍上纏繞著長滿刺的荊棘藤,速度緩慢,寒氣逼人,對準了正前方的戴林!
而後者,此時被冰棱的碎片和低溫引發的水汽包裹在裡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發生了什麽,直到沐言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念出一聲咒語。
“Elorrhuca.”
戴林本能地察覺到不妥,咬咬牙,劍身上再次彌漫起水汽,用力向前一揮——
哢嚓哢嚓哢嚓
冰球自內向外猛的裂開,這一劍卷起的波紋遠不止於此,勁風疾射,無形的波紋同時向沐言推了過去。
借著冰球破碎迸發出的泡沫和冰塵,這次沐言看清了波紋的痕跡,他的手向前一揮,身後的冰槍便源源不斷射出,流線型身軀刺破水幕,拉出一串閃著電火花的氣泡,徑直與波紋碰撞在一起,前端的化為齏粉,但之後又連綿不斷,前赴後繼,一時間交相輝映,兩人之間的海水徹底渾濁起來。
寒鴉號本來停在一個較為僻靜的地方,海水之下土地廣袤,看起來也不那麽顯眼,可兩人交起手的動靜卻一點兒都不小,幾個回合下來,遠處迅速傳來陣陣波動,很顯然是好奇的人開始靠近了。
趁著焦灼的間隙,沐言仿佛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了眼破損的甲板, 臉上這才閃過一絲恍然,接著輕笑一聲,揮揮手撤去了面前的冰凌。
塵埃落定,毫發無傷的戴林船長出現在兩人面前,露出了被冰碴和勁風打得千瘡百孔的甲板,以及船艙裡惴惴不安的水手們。
寒鴉號似乎短暫地失去了防禦能力,不過好在船艙裡的結界還在。
戴林沒有再出手,海水恢復平靜之前,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船艙裡的某張臉上,但現在很快挪到了高戈奈斯身上。
殿下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般歎道:“好吧,好吧,我跟您回去……”
他又轉身看向沐言,目光無比真誠:
“唐泰斯閣下,請務必相信我,我一定會說服父王,讓你加入這次軍演!千萬別去意志深淵!那地方太邪門了,光是看著就感覺精神被吸了進去,我隻堅持了兩天就受不了,更別說跳下去了!那是真的死無全屍啊!”
沐言聽得一陣白眼,原來你是堅持不下去了,我還以為你是大眼瞪小眼累了……不過表面上還是無奈地應付著:“好吧,那我就再堅持一段時間,不管怎麽說,都感謝您的賞識。”說完他看向船艙:“我的奴仆們,出來打掃甲板。”
水手們從船艙裡鑽出來,一個個戰戰兢兢,唯唯諾諾,表現得活像一個個被人操控的傀儡……然而實際上他們是真的腿軟。
羅夏悄悄瞥了戴林一眼,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
戴林似乎沒有察覺這個人類的目光,沒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帶著高戈奈斯徑直離去,只剩下魂不守舍的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