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沐言忍不住問:“您的實力為什麽會恢復?”
老人微笑著呷了一口紅酒,經過二十分鍾的醒酒,酒液仿佛從沉睡中蘇醒,香氣更富有活力,味道也更加複雜、圓潤。
“你能猜到艾什真正的父親是誰麽?”
聽到他這樣問,沐言本能地往誇張了想。
“難道……是哈布隆?”
格雷澤點了點頭。
“沒錯,艾什恰好是哈布隆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脈,所以他的血液可以打開我身上的枷鎖,我也是那時候才猜到這一點。只是這樣一來,他自己的力量就消失了,也就是說我的自由是以他的未來為代價的。
“當時他受傷過重,哈布隆又遠遠地追在後面,沒時間治療,我隻好將他冰封了起來,然後藏在一邊,帶著哈布隆兜了個圈子,把他帶進了霍斯狄南邊的迷霧附近,才讓他不再追趕。
“後來我回去找到艾什,帶著他來到了這個地方,直到七八年前才將他解凍,所以他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年紀相仿。”老人慚愧地搖了搖頭。“說起來我對於水元素的控制還是差了些,如果水療術能像你這樣出色,能早點治好他,說不定也不會有後續那些事端了。”
“可是‘水療術’只是基礎法術啊……”沐言有些詫異。
格雷澤不禁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你來到赫魯之前,沒有在綜合學院讀過書嗎?”
“……還真沒有。”
“那可能是你的老師比較特殊吧,兩個世界的巨大差異造成的分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通的。”他似乎暫時不願說這些,重新回到那個故事,語氣也唏噓起來。
“該從哪裡說起呢,似乎我發現了他的異常時就已經來不及了。”
……
艾什被凍了二十幾年,這個期間格雷澤一直在研究如何將法師天賦返還給他。然而結果讓人失望,他始終無法搞懂“天賦”二字代表了什麽。
按照他的理解,這是一種與元素親和的能力,就像一重身份,一個銘牌,有了這個東西元素就聽你指揮,如果沒有,它們便對你愛答不理,這是在赫魯。而在洛坎,這個身份與銘牌給你的就是連接到魔網的權限。
他甚至試圖從自己的血液中剝離出“天賦”送給艾什,可惜失敗了。
一位傳奇法師兼資深學者,就這麽深居簡出地宅在這座屋子裡,研究了二十幾年,雖然沒能解決這個問題,卻讓他發現了一項特殊技巧。
元素融合。
這不同於化學中“單質通過反應變成化合物”這種簡單過程,它比這更複雜,更深入,更微觀,但出人意料地更“直觀”。
用格雷澤的話講,這個融合絕非洛坎那些用手勢和咒語構築的法術可以比擬。
後者就像用四色磚搭房子,元素是基礎的磚瓦,雖然整體組成房屋,但彼此之間依舊是分散的。但“融合”不然,仿佛將四色磚研磨成粉塵,再糅合成一顆種子,種下種子後會長出一棟嶄新的房屋,渾然一體,元素之間不分彼此。
甚至個別特殊元素融合之後還會產生懵懂的靈智,比如之前那三個家具身上的“附靈術”就是由此而來。
因此他為其取名為融合,而不是簡單的複合。
雖然掌握了如此神奇的技巧,但這對艾什的實力恢復並無幫助,於是他隻好把艾什解凍,從霍斯狄買來藥水治愈其傷勢後對他攤牌。
老人告訴了艾什他的真正身世,讓他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哈布隆,母親雖然身份低微但非常偉大,然而艾什對此嗤之以鼻。
“那個低賤的女人只是讓我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容器罷了,弱小如她不配做我的母親。”
艾什這種反應出乎格雷澤的意料,他嚴厲地訓斥了他,但從對方不屑的表情看來這顯然收效甚微。
“或許從那個時候我就該意識到這孩子是個‘唯力量論者’,他小時候受到篾潮人的欺侮太嚴重,我又在告誡他要學會隱忍和潛伏,沒想到這反而害了他……”老人這樣感慨。
再後來,他慢慢告訴了艾什自己的來歷,告訴他自己來自另一個與赫魯全然不同的世界,它叫“洛坎”,他還說自己身上一直背負著烙印,是對方傳承自哈布隆的血脈幫助他打開了這道枷鎖,但也因此失去了力量。
“我告訴他,在洛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到元素青睞,但每個人的生活都很幸福,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也能憑借知識獲得人們的尊敬。力量並不能代表一切,但是……”老人歎了口氣。
當初艾什身上的傷勢沒有來得及治療,留下了難以根除的隱患,因此無法成為一名出色的戰士。與此同時他的元素親和也日益衰退,漸漸變得連普通人都不如,體內的魔力更是在一點點逃逸。盡管他每天都全力冥想,試圖挽留不斷流逝的魔力,卻還是無法避免實力下跌的結果。
在這種情況下,他獲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還知道了“養父”並非赫魯人,於是無處發泄的自卑和絕望慢慢發酵成仇恨與憤怒,變成一隻可怕的惡魔蠶食著他的理智。
尤其是那段時間格雷澤沉浸在掌握了元素融合的新奇中,為了能讓自己的孩子(在他心中艾什就已是兒子了)開心起來,他每天都會想辦法弄出一些有趣的東西:比如阿帚、大包和尖腦殼兒就誕生在那個時候。同時屋子裡也布滿了各種幻術法陣,格雷澤把自己在洛坎見到的所有美好都展現了出來。
他只是希望這樣能讓艾什忘卻煩惱,用更積極的心態面對生活,哪怕生活一團糟。這也是一百多年的奴隸生涯教會他的東西。
但這一切在心理扭曲的艾什看來就成了炫耀,甚至他認為那些神奇的魔法,那些賦予器物生命的技能本該是屬於他的東西。
“‘你搶走了我的一切!你這個該死的外來者!’,囚禁了我以後他經常這麽說。”老人聳聳肩,仿佛在訴說一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沐言沉默不語,他無法評論這種病態的扭曲心理。
“說起來也是巧,後來一次泡溫泉時他看到了我背後的烙印,問我那東西有沒有辦法徹底去除,看上去顏色已經變淡了。我便跟他說或許過段時間會自己慢慢消散吧。
“這句話仿佛戳到了他的痛處,他一言不發,手下的動作也緩慢了起來。”
說到這兒老人歎了口氣,“緊接著我就聽到他仿佛夢囈般重複著‘就像我的魔力一樣,也會慢慢消散的吧’,然後突然用匕首捅向我的後背。”
“您……不會被擊中了吧?”沐言目瞪口呆。
“你覺得呢?我會防備自己養了四十多年的孩子麽。我們逃出來那天,是他用身軀在為我擋下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我為什麽要防他?”老人笑的有些淒然。“然後故事就很俗套了,原本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傷而已,但我的血液接觸到他的皮膚時,烙印重新激活, 我失去了力量,但‘法師天賦’卻沒有回到他身上。
“我重新變回今天這副垂垂老矣的樣子,甚至虛弱到連爬出水池的力量都沒有。他一開始很慌張,後來逐漸冷靜,似乎說服了自己,大喊著‘這是你欠我的’,‘你的命本來就是我救的’,將我打暈過去。
“再然後,我淪為階下囚,他接管了這座魔法城堡。”老人望向屋子裡,“看樣子,他對這一切都很不適應,過的反而沒有我在時那麽安逸。”
聽完來龍去脈,沐言沉吟了會兒,腦子裡還有一個巨大的疑團。
他向老人描述了一遍自己是如何介入到這件事中並在之後如何撞破艾什的陰謀的,老人聽的很入神,頻頻點頭。
“……那麽問題來了,他為什麽會知道如何製作‘搜魂術’卷軸呢?”沐言疑惑道。
“原因很簡單,”格雷澤笑眯眯地說。“因為我還是一名死靈法師呀。”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