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撐起一片天空,折斷它然後扔進冥河吧。——偉大勇士霍斯狄
“
跋涉了那麽久,趕快進來吧。
今夜如此寒冷,來杯麥酒吧。
南邊迷霧重重,
西面群山環繞,
北方的冥河一沾就化,
東方的篾潮人脾氣大。
啊,只有霍斯狄能讓你遠離驚嚇,
正如它的締造者,
偉大的勇士霍斯狄那樣偉大~
啦啦啦~
”
烤著溫暖的爐火,沐言在皮襖裡縮成一團,靜靜地聽著吟遊詩人的歌聲。
很難想象生性好鬥的赫魯人能有這種藝術造詣。他在霍斯狄呆了三個月,沒見到一座書店,甚至沒從路邊攤上找到一本合格的史書——前提是不算那些充斥著豔情描寫的野史。
這也不禁讓沐言覺得,普通民眾迸發出的藝術智慧是天馬行空不著痕跡的。
正如歌裡唱的那樣,霍斯狄是一座城市的名字,同時也是一位勇士的名字。它位於赫魯的西南角,不論往西還是往南都會被阻擋,只有其他兩個方向通往別處。
第一個來到這兒的勇士叫霍斯狄,他沒有姓氏,便以自己的名字為這裡命名。他在地上插下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歡迎來到霍斯狄”,然後以那塊牌子為圓心,建築物一圈圈鋪開,留下蚊香似的街道。
這座沒有圍牆的城市先後遭遇過兩次獸潮,一次抵禦成功,一次抵禦失敗。
之所以沒有圍牆,是因為偉大的霍斯狄這樣說過:“如果男人的臂膀不能撐起一片天空,折斷它然後扔進冥河吧。”然後立下規矩:霍斯狄永遠不需要圍牆,它像男人的胸懷一樣可以無限拓寬。
抵禦成功那次就不說了,發生在距今4000多年前,故事由一代代吟遊詩人傳下來,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只能用“神仙打架”來形容了。
失敗那次倒是記錄的很細致,它發生在三百多年後,讓霍斯狄的人口減少了一半,整個城市被獸群像切蛋糕似的切開一條口子。但霍斯狄人沒有就此善罷甘休,反而像是被激發了凶性,他們休整了半年就殺了回來,就像一條顧不上舔舐傷口的野狼,渾身浴血,狼目圓睜,凶相畢露地殺了回來。
結果是毫無疑問的,受過傷的他們比獸潮更像獸潮,那一戰後無數魔獸被趕進了南邊的迷霧裡,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也為霍斯狄帶來了長達三千多年的安穩。
……
在他陷入沉思間,一杯冒著熱氣的金黃色麥酒“咣”的一聲砸在面前。
“誒?”他抬起頭,看到一個赤裸著胸膛的大漢,至少一米八的個頭,胸毛黝黑濃密,胳膊上紋著一個被水草纏繞的船錨,那是篾潮人的象征。
這是傭兵大廳的前台工作人員,他叫烏諾,來自遙遠的吉歐爾港,如歌中唱的那樣,汗味很大。
“東方人,”他衝沐言喊道。
沐言的新身軀以靈魂為模板,所以現在就是他本身的樣子。而在霍斯狄,和他屬於一個畫風的人還不少,據說他們都來自冥河以東,因此被稱為東方人。只可惜這兒的東方人看起來都冷冰冰的,對他從來都沒什麽好臉色,所以也沒溝通過。
“怎麽?”他詫異地回復。
“喝。”烏諾把酒杯推到他面前。“請你的。”
沐言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響指,麥酒瞬間被凍成冰塊,
玻璃杯也隨之破裂,隨後一團大火升騰而起,讓酒和酒杯一起消失,絲毫沒有傷到實木桌子。 一眨眼的功夫,空氣中除了一股酒香就什麽也不剩了。
“有事說事。”他淡淡道。
火光升騰的太快,烏諾有些忌憚地撤了半步,咬咬牙又坐了回來。
“把你那塊灰色水晶賣給我,我出150金幣!”
他把一個乾癟的空袋子拍在桌子上,巴掌大小,袋子口用白繩系著。
最基礎的儲物包裹,放在地球上容積也就一個書包那麽大,勝在體型嬌小,大概值150金幣。
沐言用的還是普通布包,不過好在他沒什麽身外之物,也沒有扒手敢對一個男巫(赫魯人這樣稱呼法師)下手。
“烏諾,你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沐言手指上升起一絲小火苗,緩緩靠近包裹。
烏諾急忙把包裹收了回去。
“還是說這回扣大到讓你舍得這麽大出血?”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對方。
就在半個小時前,沐言回到了傭兵大廳,然後他提出的任務完成方式遭到了拒絕。對方還借烏諾之口告訴他,不要試圖探尋一位男巫的秘密。
但是現在——這顯然是他給烏諾許以重金,對方才扔下手頭的工作跑來找自己。
“沐言,先生。”顯然這樣的敬語讓烏諾很不習慣。
“我是真的很想要那塊灰色水晶。”
“300金幣,一口價,外加那人的信息。”沐言也不廢話。“作為合作這麽久的答謝,我再教你一套說辭,保證你不會被發現,怎麽樣?”
烏諾的喉結聳動了一下,他仿佛在計算扣掉這些錢以後他還能剩下多少。
“成交!”大漢一拳砸在桌子上。
……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烏諾拿著灰色水晶離開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水晶上還附著了一絲沐言的魔力。
事實上在霍斯狄,這種明面上拒絕任務,私下交易的勾當一旦被舉報並查實,他可是要丟飯碗的,制度嚴苛到讓人覺得荒謬,就像文明的貧瘠之地上盛開著一朵秩序之花,不光鮮豔而且顯眼。
烏諾從後門溜進傭兵大廳,靈活的身姿與巨大的體型完全不匹配。他把前台寫著“拉屎去了,人不在”的牌子換成“吃飯去了,人不在”,然後拐進內堂的密室裡。
這裡的牆壁裡砌進了腐面豬人的毛發和漆黑渡鴉的羽毛,上面還刻著特殊的魔紋,擁有良好的隔絕感知效果,就算在裡面殺了雇主也沒人知道——傭兵辦事處的建造者就是這麽說的。因此很少有發布委托的人願意在這裡等候。
烏諾走到靜坐的黑衣人面前,放下手中的水晶。
“艾什先生,東西我帶來了。”
黑衣人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皮膚緊致有彈性,指甲也剪得一絲不苟,
他拿起水晶看了兩眼, 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隨後驅散了沐言附著在其上的魔力,就像弾掉一絲灰塵。
然而他沒注意到這縷灰塵飄到了門口,靜靜躺在地板上,並未消散。
“烏諾先生,”艾什開口了,聲音很年輕。“能簡單說一下你是怎麽拿到這東西的嗎?”
烏諾擦了把冷汗,對方那道不屑的笑聲讓他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對方為何給他帶來這麽大壓力,仿佛那身黑袍能夠散發出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壓。
“我給他買了杯酒,說……”
烏諾把沐言教給他的謊話完整地敘述了一遍。然後忐忑地望著對方。
“嘖,”艾什嘲弄地笑了聲。“真是精致的謊言。”
“艾什先生你——”
黑衣人伸出手在空中輕輕一拉,便從烏諾的衣服褶皺裡扯出了一條柔弱無骨的透明小蛇,晶瑩如玉,模樣乖巧。
小蛇只有小拇指粗細,起初大概十公分長,回到艾什手上時就長到了二十公分。
“這條幻蛇可以躲過大多數男巫的感知,然後將它聽到的東西反饋給我,所以烏諾先生還是想想自己怎麽保住飯碗吧。”
說完他拿起水晶轉身欲走。
“等等,你——啊——”
烏諾一把拽住對方的袖袍,卻像抓到了岩漿一樣慘叫一聲,手掌被燙的焦黑,隨即被一股力量彈飛,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
艾什身形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冷笑一聲,沒有理他,徑直離去了。
他出門的時候恰好踩在之前的一縷“灰塵”上,但卻對此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