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生命體，只是不是人類。宋睿坐在一棵巨大的椰子樹下面愣著神，雖然之前或明或暗的各種信息已經讓他心裡有隱隱的預感，但這是他第一次沉下心來想這個問題，自己不是人類，而是玉骷髏，一個全新的生命體。

不管宋睿心多大，他都是作為人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心態上也一直拿自己當成人類，也因此他面對尼特羅的料理、卡瑪的料理，才會反應那麽大。

想明白了這一層，宋睿開始考慮卡瑪的心態，或許在卡瑪心裡也是這麽想的，畢竟自己這個外表，就算穿上衣服，都不太會讓人有同類的認同感。

也就是說，卡瑪從來沒有將他當成個人類，而是當成了……

當成了什麽呢?宋睿有些摸不準卡瑪的心思，在他面前，卡瑪一直是淡然的模樣，很少見她表露出強烈的情緒。宋睿還一直記得自己因為抓果果而弄得滿身汙泥，回去時她坐在樹下品茶的清雅雋秀，畫面感極強地印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宋睿又想到最開始見卡瑪的時候，是在微微帶著些潮氣的地下室，那是卡瑪進行研究的地方。

是了，想到這裡，宋睿恍然大悟。自己在卡瑪眼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研究品，一種食材，雖然之後相處了幾十年，這一點卻從未變過。

卡瑪對很多事情都很隨意，但對料理，卻有無與倫比的執著，這種執著，也體現在她料理自己方面。

不是搭檔，不是夥伴，甚至不是平等對話的生命，只是一個研究品而已。所以她對於料理自己才會沒有任何負擔，就像她料理果果一樣。試問你養了隻雞，養肥了宰來吃，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嗎?會因為這隻雞陪伴了一段時間而下不去手嗎?肯定是不會的。

“吉田，你殺人的時候有過猶豫嗎?”宋睿想了半晌，問吉田道。

吉田此時已經給小狼處理好傷口，正拿著一條白布擦手術刀，聞言頓了頓，“有什麽好猶豫的?”

見宋睿沉默，吉田笑了笑，“你們這種人就是心思太多太重，所以沒辦法活得恣意灑脫，我也並不覺得我是灑脫的，但至少要比你自在的多。”

“那你要是被殺的那個呢?”宋睿也笑，吉田說的很有道理。

“要殺我至少要先打過我。”吉田回道，他將手術刀擦好，用白布一圈一圈纏在刀鋒上，然後收了起來，“我想殺的人大多是沒什麽求生欲望的，他們打不過我。能殺死我的人或許很多，但我現在還沒碰上過，如果有一天碰上了，那就是我該死的時候，也挺好，生命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嗎?”

宋睿:……

說的很有道理。

“那你之前為什麽要殺小黑?”宋睿一直沒想明白這點。

“是它先招惹我的，我就沒見過這麽不知死活的家夥。”吉田想到當時的情況就忍不住翻白眼，“殺的人多了，骨子裡難免有戾氣和凶性，那個小家夥還不知死活一直撩撥，既然它找死，我能不砍它嗎?”

“呵……呵呵呵……”宋睿乾笑幾聲，他抹了抹額角的冷汗，這事兒還真像是小黑能做出來的事，果然是這家夥自己作死麽……吃了多少次虧也不學乖，這貨真是沒救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宋睿看著一身懶散的吉田，又看了看忙忙碌碌準備食物的西谷，陽光透過椰子樹的枝葉撒下來，斑斑駁駁，空氣中有海水的鹹潮味道，又隱隱飄來食物的香氣，耳邊是一波一波的海浪聲，還有小黑跟章魚發出的拍水聲，一切顯得溫暖而平和。

平和到讓宋睿想睡一覺，他並不覺得困倦，

只是想將意識放空。自從喝了無雙，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失去意識進入黑甜鄉的體驗了，以前喝了酒好歹會小睡一段時間。但現在，就是喝酒，都不會讓自己失去意識和對外界的感知了。但此時，聽著一波一波的海浪聲，他似乎覺得意識有些模糊，是那種久違的，平靜到困倦的狀態。

從吉田的角度看去，他只看到宋睿眼窩中的藍光越來越暗，到最後完全消失，隻留下一片深邃的黑暗。

宋睿睡著了，或許是睡著了吧，他不太確定。他隻覺得腦子在一波波海浪聲中，逐漸放空，什麽都沒想，也沒有任何煩惱，平靜安寧到不可思議。

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但已經足夠宋睿享受了。

他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舒暢，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糾結的難題，仿佛全然遠去，此刻再看來，那些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宋睿失笑，不是人類又如何，為什麽要根據自己的形態，來判定自己的內心呢?

不管卡瑪將他當做什麽，他只要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他是宋睿，是陶然的搭檔。

至於卡瑪想要料理自己，那就更沒有問題了，自己就算不是人類，也並不想死。他還要陪著自己的搭檔遊歷整個美食界，想探尋更美味的飲品，還想看看更加成熟的陶然，想看自己的搭檔走上料理界的巔峰。

所以，他不會引頸就戮，不會任由卡瑪算計烹飪，如果矛盾無法調和，那便戰。

想明白了這點，宋睿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我生存，他不覺得卡瑪能打得過自己，就算她找尼尼幫忙，自己也不是毫無勝算。

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去解救然然。至於卡瑪，如果要攔著自己，那說不得自己還要跟她算算果果的帳的。

至於卡瑪用然然作為要挾這件事，宋睿也沒有絲毫擔心，他相信卡瑪不會傷害然然。

這種自信有些好笑，但宋睿卻不會懷疑這一點，這是他對卡瑪的了解。

卡瑪會料理自己，是因為從一開始便將自己當成了食材，她沒有任何理由傷害然然，讓歐十抓然然，也不過是引自己過去罷了。

雖然如此，宋睿還是要過去，不僅是為了找然然，更多的是給自己和卡瑪之間做個了結，這點千年之前就該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