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重新撿起來掉進車裡的電話，顫巍巍的放在耳邊，剛才差點撞車的驚恐還殘留在腦海，他對著話筒哧哧了半天，才把這句話說全:“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羞辱我嗎?”

　　電話另一頭誠惶誠恐的道歉著:“不是，真不是的，我只是想提醒你，沒有歌劇審美基礎的人，會因為欣賞不了而心生煩悶，因而對這門藝術產生偏見。”

　　“讓我產生偏見?你已經成功了！告訴我，下一步做什麽?”羅伊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心裡恨不得把對方強奸一百遍。

　　詹米慌亂的致歉道:“羅伊先生，你別生氣，你可以去聽音樂劇呀，它有歌唱、對白、表演、舞蹈等各種形式。而且音樂劇核心是戲劇，劇情非常重要，有很強的故事性，哪怕是新人也能看得懂。最重要的是，表演的演員也不像歌劇那般老土，都是英俊小生、白馬王子，配合現代音樂劇在舞美造型和音響效果，給你很強的震撼和代入感……”

　　“姑娘，求別廢話了，趕緊買票，好嗎?”

　　“啊！”

　　只聽到話筒另一邊一聲驚恐尖叫，好像是發生地震般散發著恐懼。

　　羅伊耳膜震的生疼，手機差點又掉下來，還沒待他詢問，電話另一頭傳來幽怨的哭腔:“羅伊，其實我開頭就想告訴你，音樂劇近期沒有場次。”

　　羅伊隻感覺雙耳嗡嗡作響，剛才在PayPal面試中被戲耍的場景又回蕩在大腦，令他頭疼欲裂，視線模糊。

　　不一會，胃也開始翻騰，他打開車門下車，扶著大樹乾嘔起來，直到他肝膽都快嘔淨了，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晃晃愣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重新拿起手機:“喂?”

　　“……你……還好嗎?”

　　“你在哪?”老子要去宰了你。

　　“我剛想到了一個好地方，灣區的戶外藝術畫廊，你知道吧?我覺得那個地方非常棒，我帶你去看畫好嗎?”

　　“在那等著！”老子要去宰了你。

　　“嗯嗯，我馬上就到。”

　　“保持電話暢通。”老子要去宰了你。

　　掛斷電話，羅伊顫顫巍巍的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去舊金山戶外畫廊。

　　……

　　“嗨，先生！已經到了。”

　　羅伊迷迷糊糊的從後座爬了起來，感覺精神了一些。雖然來時焦慮困惑，但是在顛簸的道路上，倒是不知不覺的小憩了一會。

　　付過車費，羅伊踏上了市中心的聯合廣場。

　　再前行沒幾步，就可以看到一排排，一行行的藝術畫著陳列在這繁華的一角，路過的行人不時駐足觀看，幾個藝術家打扮的畫家在旁介紹，鱗次櫛比的遮陽傘把這裡點綴的像一個小型市集。

　　沿著圓形噴泉一路看去，這裡陳列的畫作最多，但是也有金屬做的藝術品……稀奇古怪的造型，模棱兩可的人物，怪異繽紛的色彩，冗繁堆砌的圖案……

　　沒一個，是他能看懂的。

　　法克，這就是藝術?！

　　羅伊耐著性子，看向一片全紅色的畫作，上面的標題是“觀看紅海”。他想了想:哦，這是一片紅色，難道表達的是戰爭的殘酷?

　　他接著看第二幅畫，這幅畫和上幅畫一樣，也是一片紅色，不過標題變了，叫“我的心情”。他就有點疑惑了，難道換個標題就能表達另外的意思?

　　他接著看第三幅畫，這幅畫依然是一片紅色，這次標題叫“1975年的莫斯科紅場”。

　　他又繼續看下去，這一行的所有畫都一樣，都是紅色，只有標題不一樣。

　　“我艸，這就是藝術了?這都是一片紅色，誰都會畫，掛在這起個標題就能忽悠了?”

　　“羅伊……你……”這時候詹米找了過來，她瞥見羅伊歪斜的領帶，滿是褶皺的衣衫，落著灰塵的皮鞋，還有頭頂亂糟糟的頭髮，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明明早上見他的時候還是胸有成竹，容光煥發，怎麽這才半天，可就淪落的如此狼狽了，那渙散的眼神，到底經歷了何等打擊呀?

　　“來，姑娘！”羅伊毫不在意對方的驚訝，徑直的走向一個小便池，指著它問道:“這就是你準備帶我來看的藝術品展覽?”

　　詹米跟著他走了過去，觀賞著跟男廁的小便池一模一樣的藝術品，點了點頭。

　　“哈哈。”羅伊冷笑道:“欺負我不懂是嗎?那你告訴我，這TMD算哪門子藝術品?！我TMD去廁所撬一個放這，跟這個有什麽不同?！”

　　詹米沒有多看藝術品，反而驚訝的眼神看著羅伊，那迷惑不解的神情，好似在說:你原來真的不懂啊。

　　羅伊感覺真是日了鬼了，他質問道:“你什麽眼神！難道我說錯了?”

　　詹米指著小便池側面的一個簽名，說道:“杜尚。”

　　“什麽堵上?堵上的小便池就不是小便池了?如果這個家夥簽個名東西就能當藝術品?那這個世界的藝術品豈不是跟廁紙一樣多了嗎?”

　　詹米搖了搖頭，說道:“不好意思，這就是藝術品。”

　　羅伊感覺不僅自己瘋了，連周圍的人也瘋了，世界混亂荒謬到自己已經理解不了了嗎?

　　詹米繼續解釋道:“這並不是我為了迎合藝術而拍馬屁。 羅伊你看，如果這個小便器不是放在展覽區，而是放在男廁所裡，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它，因為這太正常了。但是如果把這個小便器放在藝術展區，你就會問自己一個問題，這件作品到底是要表達什麽意思呀?

　　“這就是區別藝術品和日常用品的不同之處！什麽是藝術品呢?它就是能讓我們理解點什麽，能讓我們談論，這就是藝術品的本質。”

　　歷史上不僅杜尚簽名的小便池被成為藝術品，安迪-沃霍爾在藝術館堆了幾個紙箱子，也被稱之為藝術品。

　　羅伊瞠目結舌，剛才這一番跟她的談論，還成就了這個小便池的藝術品威名?！

　　真是屌炸天的邏輯啊。

　　羅伊看著旁邊一行一模一樣紅色的畫，詫異著，按照詹米這個定義，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藝術了嘍?因為他引發了人們的思考，推動我們理解一些意義。

　　羅伊繞著這裡轉了起來，最後停在另一幅畫前，問道:“詹米，以你的藝術品邏輯，是不是所有能傳達意義的東西，都是藝術呢?”

　　“大概可以這樣理解吧。”

　　“你看這幅畫中的小人，他捂著臉，像是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周圍濃墨重彩，絢麗但卻壓抑，真是美的讓人心碎。”

　　詹米跟著點了點頭。

　　羅伊繼續問道:“那嬰兒的哭聲也是一樣呀，都表達著壓抑、恐懼，不太舒服的意思，為什麽嬰兒的哭聲不是藝術，而傳達相同意義的畫，卻成了藝術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