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兒在街上不停地東張西望,他看到了李日知他們吃飯的飯館,站在店外猶豫起來。
段保康請縣令大人吃飯,當然不可能選那種髒兮兮的小飯鋪,那會讓縣令大人不悅的,卻也不能選那種華麗的酒樓,那會讓縣令大人覺得,咦,你老段滿有錢的嘛,你的錢是從哪裡來的,不會是貪汙受賄了吧?
段保康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呢,所以他選的這個飯館,價格適中,店內收拾的也整潔,當然,這是在他眼裡看著價格適中,但對於赤貧的人來講,隻要是飯館就沒有便宜的,有些窮苦百姓終其一生也不會進飯館吃飯的。
小男孩很顯然是沒有進過飯館的,他走到飯館的門口,小心翼翼地問門口的夥計,他們要不要收雉雞,然後他從背後的竹簍裡提出一隻雉雞來,讓夥計看。
飯館的夥計倒是滿和氣的,為人也不錯,他道:“小兄弟,你家大人呢?唉,你要賣這樣的好東西,得去大飯館才成,我們這樣的小店,不做燉雞這樣的大菜,我們也出不起價收雉雞的,家雞的生意我們都很少做!”
雉雞和家雞的價格那可差遠了,尤其是當雞毛比雞肉還貴的時候,那價格就更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了!
估計以前販賣野物的活兒,是由小男孩家裡人做的,他這是頭一回出來,聽了夥計的話後,小男孩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估計飯館不收雉雞這件事,從來不在他的想象之內。
李日知叫道:“嗨,小兄弟,你餓不餓,進來吃碗月牙餛飩,可好吃了,我請客!”
小男孩眼睛一亮,晃了晃手裡的雉雞,問道:“小少爺,你要賣雉雞嗎,上好的雉雞,今天上午才打的,還活著呢!”
為了表示手裡的雉雞確實還活著,他使勁兒搖晃,那雉雞倒也配合,估計也是被晃得頭暈腦脹,咯咯地叫了幾聲。
李日知搖了搖頭,挾起一隻月牙餛飩,道:“我不買雉雞,我請你吃這個!”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再搖晃手裡的雉雞,看著月牙餛飩,咽下了口口水,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低著頭走開了。
段保康道:“這孩子可真夠靦腆的,這樣可做不成生意啊,不過,長得倒是滿清秀的!”
李日知剛才沒有注意到小男孩長得什麽樣,隻是覺得心生好感,現在段保康一說,李日知不禁想起來,是啊,那個小男孩真的是滿清秀的。
等他們吃完了晚飯,看天色已經不早,再趕路是不可能了,便在這鎮子上投宿,鎮子上有幾家大的客店,他們便選了一家臨街的客店,要了兩間最吵,窗戶外面最熱鬧的房間,為了給李日知增長見識嘛,當然要有人氣才行,安靜的地方反而不行。
果然是最吵鬧的房間,不但推開窗戶外面就是大街,人喊馬嘶的,還有喝多了耍酒瘋的,還有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到了窗邊,然後哇一下子吐了,吐得滿地都是,酸臭難聞!
張老六大怒,跳出窗外,揮拳就把醉漢揍了一頓,把醉漢的酒勁給打醒了一半,連滾帶爬地逃掉了,張老六又喝令客店的夥計出來收拾打掃。
夥計也是生氣,一邊罵一邊把活兒幹了,因為怕張老六遷怒於他,所以窗戶底下打掃得特別乾淨,還用清水把地給洗刷乾淨了。
鄭剛令坐在房間裡,聽著外面的吵罵聲,對李日知笑道:“好外甥,這就是市井生活,如何,現在有何感觸?”
李日知雖然不是豪門貴族,沒過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但從小也算是養尊處優,衣食無缺,加上父親保護得好,這樣的市井生活可以說幾乎沒有接觸過,今天算是長見識了。 李日知小臉嚴肅,一本正經地道:“感觸很多,舅舅,我覺得我很適合這種市井生活,所以我們回家吧,不必去讀書了,我看我以後就在自家的藥鋪裡當夥計就成,我是挺喜歡賣藥的!”
鄭剛令伸出手去,彈了他一個腦瓜兒崩,笑道:“又開始胡說八道,貧嘴貧舌。”
舅甥兩個說了會兒話,洗漱之後,便早早歇息了,鄭剛令是文人,李日知是小孩,走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乏了,房間裡有兩張床,他們各睡一床。
李日知上床之後,睡了一個多時辰,快午夜時才醒,起來上了趟茅房,回來就睡不著了,他換了新地方,肯定會睡得不踏實,再加上舅舅鄭剛令打呼嚕,呼嚕聲之大,直接把他給震得無法入睡,他現在隻能眯著。
忽然,迷迷糊糊中,李日知聽到有人在哭,哭聲不太大,夾雜在呼嚕聲當中,更不太好分辨,李日知坐起身來,側耳傾聽,發現是窗外有人在哭!
夜半更深,就算是熱鬧的大街,現在也都安靜了下來,百姓人都回家睡覺了,那麽是誰在窗外在哭呢?
李日知下了床,把衣服穿好,他走到窗戶那裡,偷偷地打開了一條小縫兒,往外張望,外面的街道上黑乎乎的,窗戶底下更是漆黑一片,他什麽都看不見,沒辦法,隻好回身,去桌上拿油燈和火石。
窗外,窗底下正坐著一個小男孩,衣裳破爛,頭埋在膝蓋中間,雙手抱膝,哭得非常傷心,哭聲裡滿是委屈,正是白天李日知看到過兩次的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的旁邊放著一個大竹簍,但裡面已經沒有雉雞了,竹簍裡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就算是小男孩賣掉了雉雞,可看竹簍的樣子,他也沒有買任何的東西。
吱嘎一聲,客店的大門打開了,從裡面出一來個店夥計,披著衣服,手裡還提著一隻燈籠。店夥計用燈籠照亮,沿著牆邊來到了窗下,看到了蜷曲成一團的小男孩!
這店夥計便是打掃窗下的那個人,別看他害怕張老六,可卻不怕小男孩,窮人他見得多了,他自己也不怎麽富裕,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欺負比他還窮的人。
店夥計瞪起眼睛,喝道:“你這窮小子,怎麽在別人的窗戶底下嚎喪,滾去別處,不要打擾了店裡的客人,再不滾開,小心揍你!”
大半夜的有人在外面哭泣,膽小還以為是鬼呢,要是傳出對客店不利的謠言,那這客店還開不開了,店夥計沒法兒不怒!
小男孩嚇了一跳,晚上黑燈瞎火的,街上又沒有路燈之類的東西照亮,他隻是在道邊找了堵牆,有個地方靠一靠就夠了,哪會想到這是客店的窗戶。
小男孩很害怕,再不敢哭了,起身抓起竹簍,便想要離開,忽然他身後有了亮光,窗戶打開了,裡面出現了一個舉著油燈的人,同樣也是一個小男孩,但卻是個有錢的小男孩。
李日知在桌上找到了油燈和火石,不過火石不太好使,他打了好幾下才打著,點著了油燈,等他打開窗戶時,店夥計正要趕走小男孩。
店夥計並不知道李日知的身份,但他知道李日知有個極有派頭的長輩,還帶了兩個特別有架子的隨從,應該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的態度自然就帶上了巴結。
店夥計連忙點頭啥腰地道:“呀,這位小少爺,小的馬上就把這嚎喪的東西趕走,可不敢打擾了小少爺的休息。”
李日知卻道:“這兒不用你管了,你去忙你的吧!嗯,你去睡你的覺吧!”
店夥計嗯啊兩聲,道:“要是小少爺有事兒,隻要叫聲,小的就來伺候!”說罷,提著燈籠走了,進店去睡覺了。
李日知看著還在抽泣的小男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在我的窗戶底下哭啊?”
他怕打擾到鄭剛令睡覺,便讓小男孩替他拿著油燈,然後他從窗戶裡面爬了出來,回身又把窗戶著上了。
小男孩把油燈還給李日知,低著頭便想離開,李日知叫住他,道:“我剛才問你呢,你怎麽不回答我啊,我都從屋裡跳出來了,總不能啥也沒問出來,然後再跳進去吧!”
小男孩頗有些手足無措, 他也知道在別人的窗戶底下哭,肯定是很招人煩的,他低著頭,道:“小人,小人叫成自在,打擾小少爺睡覺了,小人給小少爺賠禮!”
說著上,小男孩對著李日知鞠躬,道歉的態度是非常誠懇的,看起來他是一個受過教育的孩子。
李日知道:“不用賠禮啦。你叫成自在?是哪個成,成敗的成,還是行程的程?”
“是成敗的成!”成自在道。
李日知點頭道:“嗯,成自在這個名字不錯,聽起來挺好聽,那你為什麽大半夜的哭啊,為什麽不回家呢,對了,你的雉雞賣出去了嗎?”他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
成自在又傷心起來,他年紀還小,基本上還處於別人問啥,他就回答啥,不會掩飾什麽的年紀,既然李日知問了,那他便要回答。
成自在道:“他們騙了我的雉雞,隻肯給我二十個錢,還推我,我撞到了桌子上,打碎了一隻碗他們讓我賠三十個錢,搶回了那二十文,還說我欠了他們十文錢,要把我抓到衙門裡,讓縣令大老爺打我!”
李日知啊了聲,道:“竟然有這麽囂張的人,是誰騙了你的雉雞?”
成自在一指遠處,道:“那邊的一個大酒樓,叫金鬥酒樓,就是他們掌櫃的,還有夥計一起騙的我,他們還讓我滾遠點兒,否則就抓我送官!小少爺,我真不是故意在你窗戶下面哭的,我看不清這裡有個窗戶!”
李日知道:“你不打擾我,我也睡不著,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詳細給我說說。嗯,你是識字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