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秦西榛的情況終究不清楚,程燃乾脆給她打了個傳呼:“給我回電話。”
片刻後,電話響起,程燃接過,促狹的聲音傳來,“程小燃,怎麽,這幾天不好好陪你爸爸媽媽,很閑嗎,作業做完了嗎,做完了你畫畫了嗎?有新的生意進項嗎?”
程燃腦袋裡自行浮現秦西榛聽著錢就眼眸閃亮的狐狸精形象。
“可以考慮買個手機吧。你掙那麽多錢,這點應該有吧。”程燃其實也想過買個手機,但結合後世一聯系,總覺得這個時候的幾大千買個直板翻蓋塑料按鍵的有點虧。不過往後這是必然要考慮的事。
“嘁……搞半天沒生意上門啊……”
“你這句話……是不是有點歧義?”
電話那頭的聲音又森寒起來,“程燃你是不是想死。”
“話說回來,我哪來那麽多錢買?”秦西榛話語又是一變,聲音那叫一個狐媚,“作為合夥人,你難道不仗義疏點財?”
“少來,怎麽就沒錢了。從我這拿去的提成分紅,也是老大一筆錢了。”
“不能用啊。”
“怎麽就不能用了?”
“因為我是貔貅啦。”
“女人太愛錢了不是什麽好事。”
“我這不是置辦自己的嫁妝嘛,以後就不用靠男人了,要真正遇上喜歡的人,便可以大咧咧告訴他,你盡管入我家門吧,我啥都有。這樣是不是好事?”
“……”
程燃覺得還是說正事的好,“我聽說山海音樂節要提前報名,要不然就受主辦方邀請,你要參加的事情……”
“你太小看我啦,連這點能耐都沒有,我白混的啊。你不知道吧,主辦單位雖然是宣傳部和文化局,但是具體到‘現管’的還是有市電視台背景的山海文化傳播公司,有同學在裡面,已經幫我把名報上了,只不過是分會場演出。音樂節有六個場地,主會場能容納最多人,其他都是上千人的分會場。當然主會場的門票費用最高,八十塊到三百六十塊不等,也只有有名氣的樂隊歌手能上去,我不可能排在主會場的。其他分會場二十塊到六十塊錢的票,我們這樣的就要負責撐起那樣的場合,所以音樂節三天時間,我在分會場都有演出,一場在下午,一場在早上,一場在晚上,每場都要唱幾首原創,所以要準備多點歌才行……”
停頓了一下,秦西榛用商量語氣道,“我自己有創作的,但可能還不夠,你……我幫你注冊了版權的那兩首也很好,我到時候可不可以用?當然,我到時候會把原作者標明上去,你想怎樣署名都行。”
其實在秦西榛的音樂學院,要是誰寫了歌,能有機會拿到大舞台上去演唱,恐怕很多人都求之不得,但秦西榛知道程燃不一樣,這種事情,他未必有興趣。
程燃道,“好吧,授權給你使用。”
秦西榛在那邊咯咯笑起來,片刻後回應,“謝謝。”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道,“你是我去一中得到的,最大的收獲。”
這話按理說在秦西榛這麽個大美女口中說出來,會有些曖昧的意味,但出乎意料的,程燃並沒有感受到這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愫,反倒是一種坦蕩的肝膽相照,這話很真誠,也是由內心釋然而出。
程燃笑道,“從你口中說出來怎麽像是尋覓到了長期飯票的喜悅?”
電話那頭傳來秦西榛很恚冷的聲音,“喂……所以我說啊,你們這些男生最愛往偏了想……你該不會以為我不知道長期飯票的隱含意思吧……才多大的人呢,人小鬼大的。”
程燃幾乎能想象得到秦西榛此時的樣子,定然是眯著眼睛,一副好像自己佔了她便宜不爽的樣子。
得了,就算自己表現了那麽多,這還是把他當成是個
小孩。
“好了,我今天家裡還有個飯局,就不跟你說了。再見啦……長期飯票!”
程燃捏著話筒聽著忙音,一陣無語,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佔了她便宜,還是反過來她順手佔了自己便宜。
還真是不會吃虧的主兒。
……
和程燃打過了電話,秦西榛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然後她不得不跟著父母出門,再去和趙海華母子一家吃飯。
從一中辭職的事情引發了家裡的戰爭,氣得她父親腦溢血住了院,後面在醫院裡,家裡親戚,七大姑八大姨紛紛來遊說,苦口婆心,說是她爸一輩子清高,從來不找關系,但最後還是為了她開了一次口,才讓她能落在一中教書,路都鋪好了,最終還是希望她早日成家立業,有個穩定的家庭。不要不切實際總想著向外面闖蕩,特別秦西榛沒啥社會經驗,是鐵定要經受不少的摔打,太苦。做父母的到頭來也是希望看到她穩定平安就好。
結果秦西榛說辭職就辭職,畢竟是市一中,那是全市翹楚,多少人巴望著想進去成為一名教師,秦西榛轉手就把這份際遇和父母賜予的路程給糟蹋了。
最後還是趙海華主動出面,重新給秦西榛安排了個工作,電力局的正式編制,工資高,也沒多少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家人就勸,想著你不想從事自己的專業,也能理解,一輩子搞這個,難免有個厭煩的時候,這次人家給你找的工作就和你專業不對口了,清閑,坐辦公室,不把專業當職業最幸福。空閑的時間你也可以搞音樂,兩全其美。
當時看著病床上的父親,秦西榛也只能點頭。於是這次秦西榛父親出了院,一家人說起別人幫了忙,還是該請人家吃個飯,秦西榛平靜的答應了。
飯桌上秦西榛母親羅欣表示感謝,秦克廣也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那個穿著一身套裝的趙海華就說起,到底還是因為自己家兒子王文華放不下秦西榛,別看他性子內向不大懂得表達,那之後給他相了幾個女孩,模樣也有漂亮的,說句實話不在你們家秦西榛之下的也有,可有什麽辦法,王文華就是看不上。說到底,我也比較喜歡秦西榛這孩子,乖巧,有涵養,以後生兩個孩子,也懂得音樂,可以把你們家學教給孫子嘛……這不就比別人贏在起跑線上……
說到孫子,瞬間秦西榛的父母也都來勁了,似乎都在幻想家裡有那麽一兩個跑來跑去孩子的樣子。
最主要是孩子意味著新的寄托和希望。
似乎恨不得兩個人就這麽定下來,以後就奔著那樣的日子去了。
這頓飯秦西榛全程都沒有怎麽辯駁自己的父母,他們說著聊著關於結婚啊,生子這樣的內容,她古井無波,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表姐,嫁的姐夫是市裡面的官員,有個五歲的調皮孩子,今年見到她,她記憶中的表姐如今面色蠟黃,皮膚松弛,以往勻稱的身體多了哪怕穿著束縛帶也會擠出來的贅肉。在家宴上抱怨著丈夫宿醉應酬,抱怨著孩子越來越難以管束,說起其他家的小孩怎麽學這樣學那樣,擔心自己孩子笨跟不上步伐。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幾年以後的她就是那個樣子。
這頓飯結束後她問秦克廣,是不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孩,覺得本就沒什麽大的出息,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才是她的本職, 所以才給她鋪了一條畢業當音樂教師的路。而他自己也破罐子破摔,心灰意懶了,所以這些年只顧著逗鳥玩盆栽攝影,本身專業早就放一邊去了。
秦西榛說這些的時候,秦克廣沒有反駁,父女之間沒有再發生爭執和吵鬧。
只是秦西榛看著這個剛從醫院出來,身子瘦弱單薄了很多,曾經大樹一樣托舉著她,如今卻仿若乾瘦老頭的男人進了自己的房間,腳步蹣跚而孤獨。
這個男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出神,最終微微有些顫抖的拉開抽屜,翻看著裡面的一本照片薄。那是衝印的八九十年代秦西榛小時候的照片,那時候他的臉上還沒那麽多皺紋,笑得還很開懷。
照片上面,第一頁寫著他當年題下的字。
“不盼你飛黃騰達富貴榮華,不盼你名揚四海後世流芳,隻盼你赤誠善良,勇敢堅強,不漂泊,不顛沛流離,不被世俗誘惑,不懼紅塵紛亂,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我慢慢老,看不夠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