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崔氏到作坊做廚娘這事寧修已經定下了。
但崔氏畢竟身份特殊,是個寡婦。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寧修並沒有把此事聲張。對外他隻說雇傭了一個新的廚娘做幫廚。雇工們對此當然沒有意見,畢竟多一個幫廚對他們是有利的。
以前只有柳娘的時候,她一個人要做幾十個人的飯菜,難免會有延誤。
雇工們大多是餓了一天,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多少都有意見。
現在好了,多了一個廚娘幫工,他們肯定能準時吃飯了。
柳娘對這位幫工也很熱情,甫一見面就和崔氏聊了起來。諸如她丈夫是做什麽的啊,為何會來做廚娘啊。
柳娘性情如此,屬於自來熟。可崔氏就不行了。她本就性子靦腆內向,加之顧忌到身份便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柳娘三問兩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便沒了興致不再問了。
反正崔氏乾活很利落,絲毫不惜力,這便足夠了。
轉眼間便到了正月十五,寧修給雇工們放了假。在這一天,按照傳統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吃湯圓賞月放花燈。
寧修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老爹老娘七郎十郎一起到街上賞焰火表演。
大明朝廷規定,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七這十天是不實行宵禁的,官員放假則從正月十一開始,假期也是十天。在這期間便是到了深夜街道上也滿是行人,十分熱鬧。
寧修給家人買了一大包禮物,看著家人欣喜的樣子寧修由衷的笑了。
他這麽努力的奮鬥為的不就是家人能夠過上好日子能夠開心嗎?如今他做到了!
“三哥哥你看那是什麽!”
十郎一邊吃著零嘴,一邊指著遠處的人群。
寧修笑道:“估計是什麽雜耍班之類的吧?怎麽你想去看?”
“捂,可以嗎?”
“當然可以。”
寧修攤開雙手,笑著走在前面:“今晚又不宵禁,想怎麽玩都可以。”
十郎立刻一副心動的模樣,攥起小拳頭揮了揮道:“太好了。”
寧修陪著十郎擠過人群,好不容易來到前列,只見圍攏的圓圈中,一個雜耍班正在表演。有吞刀子的,有扎釘板的,有噴火的,有表演刀槍不入的,當真是精彩極了。
寧修也十分好奇,聚精會神的看著。
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很少能夠看到這種表演,更多的是娛樂致死的追星。
其實有時候欣賞欣賞這種純粹的雜耍也是蠻不錯的。
寧修和十郎正自有滋有味的看著便聽的一陣哭喊叫嚷聲。
寧修扭頭去看,只見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正縱騎揮鞭朝人群而來。他的身後跟了十幾騎,亦都是氣勢洶洶。
眼見一行奔馬就要朝自己衝來寧修大駭,連忙推開十郎,自己一個縱身跳閃開來。
其他的一些吃瓜群眾就沒這麽幸運了,有不少人被奔馬撞翻,哭喊聲不絕於耳。
寧修身邊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就被一匹棗紅色烈馬生生踩斷了小腿,骨頭斷裂的哢嚓聲讓人汗毛倒豎。
是什麽人如此囂張,竟然在元宵節當天跑馬傷人!
一股怒氣升騰而起,寧修攥緊拳頭目光冰冷。
“死鬼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我就說了今晚不要出來湊熱鬧啊。這下好了你就這麽去了我可怎麽辦啊。死鬼你醒醒啊。”
不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寧修扭頭瞧去只見一個身著棉袍的婦人正跪在一個男人身前哭泣。
他走近一瞧發現男人的面部都被踏爛了,死的透透的,應該是剛才那夥人造的孽。
寧修更加憤怒了。這些人若只是撞傷了人造的孽也不算大,現在竟然生生縱馬撞死了人,若就讓他們這麽逍遙法外怎麽對得起死去的這個男子?
方才他若不是反應快,和十郎也得被撞倒,後果不堪設想。
“此人真是無法無天,元宵節跑馬撞死了人,倘真以為可以逍遙法外嗎!”
寧修剛想發聲,便見一個青年書生揮舞著拳頭搶先聲討起了這夥人。
這人明顯是那種憤世嫉俗的類型,慷慨激昂的控訴著這夥人的惡行,引的群情激奮。
“大家到我這裡來,我們聯名寫一份狀子,向縣令大人陳情!”
“告?你告的贏?”
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寧修定睛一瞧只見是個四十來歲穿著員外服的胖商人。
書生怒不可遏的道:“如何告不贏?”
“你可知方才縱騎撞人的是誰?那是遼王府的小王爺!縱騎傷人又如何?撞死了人又如何?你覺得縣尊大人會幫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們說話?”
“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只是個小王爺。”
書生據理力爭道:“眾目睽睽之下,他縱騎撞死人,難道還能抵賴嗎?我們只需要在狀子上聯名,想必縣尊也不敢公然袒護他吧?”
胖商人嗤笑一聲道:“年輕人你太天真了。眾目睽睽又如何?你真以為這大明律管得著朱家子孫?那些天潢貴胄鳳子龍孫是可以凌駕於大明律之上的。你去縣衙狀告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我不信,我不信!世道不是這樣,王道不是這樣,天道不是這樣!”
書生負氣說道。
“這世上的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何況他們還可以顛倒黑白。”
胖子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
“縣衙不行我就去府衙,府衙不行我就去巡撫衙門,巡撫衙門不行我就進京去告禦狀。我就不信這天下沒人能治得了他!”
“那你去告吧。 我敢說啊你還沒到京師就被人給哢嚓了。”
胖商人說著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嘿嘿笑道。
“你!”
書生怒不可遏,狠狠的瞪了胖商人一眼。
寧修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心中卻是有了計較。
遼王之子縱騎撞死人,這事情可以發酵一番啊!
也許別人不知道巡按禦史賀文程按臨荊州的目的,但寧修卻很清楚,那就是搜集遼王的罪證!
遼王是藩王,要想拿下他必須得是重罪,亦或者罪行累累。
僅僅靠遼王之子縱騎撞死人這一條顯然無法對其治罪。但量變引起質變。也許賀禦史那裡搜集到的證據也差一點呢?那麽這件事不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