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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一十章 青蓮出水,濯然人間
  李夫子將聖旨遞給小蘿莉,“去燒了,免得留有隱患。”

  若官府知道大安王朝的事情後,派兵來剿滅――這種規模的謀反,根本沒有招安的可能性,所以等孫鰥夫等人一死,順藤摸瓜,李汝魚這個被逼的太子也得遭受池魚之殃。

  大涼皇室,絕對不會允許什麽野路子太子苟活。

  假的也不行!

  一如自己祖上,玄武門之後幾乎死絕,若非民間有個私生子遠逃西域,便斷了血脈傳承。

  吃飯時,李汝魚依然吃得很認真仔細,不浪費一顆米……也吃得很多,最近遵從夫子的叮囑,灘口奔水、劈棍都極其耗費體力。

  在李汝魚看來,吃飯的時候,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是。

  飯碗乾乾淨淨,用小蘿莉的話說是被狗舔了的,李汝魚放下碗筷,看著有些醉意的夫子,認真的問道:“夫子,三天后怎麽辦?”

  李夫子笑而無聲,嘴角扯了扯,“跳梁小醜耳!”

  李汝魚不無擔心,“可是他們有三十幾人,還有二混子和趙二狗。”

  鎮國大將軍和驃騎大將軍,實打實的成了劊子手,獵刀和獵弓成了扇面村人心裡的陰影。

  李夫子哈哈大笑,醉意熏熏,豪情倏生,言辭間有些指點江山的揮斥方遒意味,“那又怎樣?私塾豈容他們胡來,放心吧汝魚,真以為夫子我隻是個讀書人麽,夫子我啊,也曾跨東風騎白馬,夫子我啊,也曾天上人間叱吒,正如夫子當年有詩一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

  天空驟然起悶雷。

  李夫子忍無可忍,猛然跳了起來,瞪著天青色夜空,宛如有風起四處激蕩……一身青衣無風自舞,滿頭黑發風中凌亂,一如池中青蓮迎風招展。

  狂態萌發!

  傲氣無雙!

  李汝魚若是有足夠的見識,大概會知曉,這割裂肌膚生出刺痛感的驟起之風,是劍意。

  李夫子一手指天。

  宛若執劍。

  目若紫電,“來啊!”

  驚雷陣陣,卻遲遲未曾劈落。

  周小小和李汝魚口瞪目呆,從來曾見過儒雅的夫子如此狂傲,指天頓地,宛若天地之間一株不屈的……嗯,青蓮,就是青蓮。

  夫子此刻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株死水裡的濯然青蓮。

  青蓮出水,濯然人間。

  許久,悶雷漸散。

  李夫子拔劍四顧心茫然,頹然的坐了回去,有些意興闌珊。

  李汝魚沉默了許久,沒有去問夫子,為什麽有時候你說出一些很驚豔的話時天空都會起悶雷――夫子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也許夫子說了,悶雷成驚雷。

  李汝魚吃百家飯長大,在扇面村最有親屬感的還是周嬸兒母女和李夫子。

  氣氛安靜沉默。

  許久,周小小才起身收拾飯桌。

  李汝魚想起了一件事:“夫子,我們去告訴裡正吧。”

  李夫子苦笑著歎氣,“告訴裡正,璧山縣大令就會派兵來平叛,到時候孫鰥夫這些大安王朝的人會死,甚至於整個扇面村都將雞犬不留。”

  汝魚,你並不知道當政者對叛亂的憎恨。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否則以自己的身手,就算不能持劍也能離開扇面村通知裡正,但自己沒去。

  孫鰥夫該死,可其他人呢?

  歸根結底,孫鰥夫一人耳,他一死大安王朝便樹倒猢猻散。

  李汝魚和扇面村人不同,

這十年來讀過書的人中,他和周小小是個異類,觸類旁通,夫子也在刻意培育他,讀史觀今,豈能不明白這點粗淺道理。  轉念想來,夫子如此淡定,必然已有對策。

  於是起身,“夫子,我回去了。”

  小蘿莉從廚房出來,笑眯眯的拉著李汝魚的手放在自己懷裡搖晃著,巧笑倩兮,恍若一夜春風來,“夫子,我也回去了。”

  李夫子嘴角抽了抽,吃了好大一碗狗糧,沒好氣的揮手,“走,都走!”

  李汝魚走了幾步,忽然回首端詳著夫子,認真的說道:“夫子,您難道沒有發現,這十年來您的容貌發生了些許變化。”

  不是單純的衰老。

  李夫子愣住,他發現了什麽?

  歎了口氣,醞釀了一番措辭,確保不會晴空起驚雷,“人啊,被時間雕刻著,終究是會改變的,人生便如那滾滾東逝水。你不見那青柳江水如天上來,飛流出莽山,東逝入海不歸,你不見有人朝露晨時起床觀鏡衣,青絲漫頭,夕暮閑時臨碧波,便已是霜發月白。”

  好好的一句詩,卻不得不分拆如是。

  李汝魚眼睛一亮,歎道:“夫子好才情。”

  李夫子嗯哼了一聲,這也算才情?

  小子沒見識,夫子我啊,當年鬥酒詩三百,那才叫才情,曹植那種七步詩在夫子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若是告訴你這句話本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你小子不知道會驚豔成什麽樣。

  當年可是轟動了大唐天下。

  忽然有點期待。

  很想等得那一日,李汝魚兒孫滿堂,自己鬥酒詩三百,隨意揮灑潑墨,讓這小子滿堂兒孫驚為天人……

  會很愜意罷。

  想得正舒爽時候,卻見得李汝魚一臉的不安, 忐忑說道:“夫子,我想了個下句。”

  李夫子茫然。

  李汝魚卻輕聲吟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頓了下,“夫子以為何?”

  李夫子口瞪目呆,愣愣的看著李汝魚,驚為天人。

  他也有這等才情……

  這本來就是自己的詩句,隻不過因為這方天地的限制,自己不能說,一旦說出來,那幾次炸而不落的悶雷就會劈下,落得個黃巢一般的下場。

  是巧合嗎?

  又或者說,他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有著天大抱負……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李汝魚久久沒有等到夫子的指點,以為自己想的下句不算出彩,想來也是,夫子不止一次說過,讀書自己不如小小。

  也許夫子的下一句,更驚豔。

  於是拉著小蘿莉的手鞠躬行禮,轉身離去。

  夜風中,一高一矮兩身影,漸行漸遠。

  李夫子喟歎了一聲。

  這才是嫡傳弟子啊……

  起身,回到屋裡拿出落上一層塵埃的銅鏡,看著鏡子裡那張滿是滄桑的臉,五官有些陌生和久遠的熟悉,十幾年了,自己蒼老了許多。

  容顏卻逐漸如昔。

  也許再要得幾年,自己這張臉就會和當年一樣,那個迷倒萬千少女的青蓮居士……

  不再鬥酒詩三百,一劍破甲士。

  可人間依然有青蓮。

  終有得那一日,我要這天地,再不能阻我才情如海。

  但這,需等北冥大魚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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