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拍了拍手,“隨妾身走走。”
前面自稱為朕,那是君臣談話。
此時自稱妾身,則是平等相待。
李汝魚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足以讓女帝私下裡自稱妾身,天下也沒人可以,這也許是女帝的性格和素質使然。
千古奇女子,總有過人處。
默默的跟隨在婦人身後,圍繞著籍田最外圍靠近河邊的土道徐徐漫步。
伴君如伴虎。
李汝魚讀過的詩書、史書不少,深諳這個道理,是以大多時候並不做聲。
有風吹來。
婦人彩衣飄飄,木簪別住的長發裡,幾縷不聽話的青絲飛舞。
很難想象,眼前這女人是大涼女帝,是揮手足以讓大涼數十萬鐵騎為之赴死的天下共主,是極有可能一統這片天下的盛世明君。
婦人身上,沒有歲月痕跡。
既有雙十年華的明媚,也有少婦的妖嬈風情。
“你那個青梅竹馬謝晚溪,如今作客陝西李家,和那位有可能是異人的李家女詞魁成了巾帕之交,來年的詠絮錄,此兩女必然懸名前三甲。”
李汝魚笑了笑,不做聲。
婦人一邊望綠水,一邊輕聲道:“你那個夫子著實是個禍害精,蜀中留情又片葉不沾身,現如今又有李家女詞魁芳心暗許。”
頓了下,歎道:“珠聯璧合的一對啊……”
語出驚人。
李汝魚心中一沉,“既然知道她是異人,為何北鎮撫司不動。”
婦人哼了聲,“妾身擔心的不是此等異人,而是乾王趙颯,或是異人常遇春之流。”
讀書人不可怕。
朝野皆可束之,比如異人徐曉嵐,何懼之有?
自己都敢讓趙驪得了沈望曙,何況一個區區李家的女詞魁。
可怕的是蓋世名將之流。
不知不覺中,已繞著籍田走了大半,婦人忽然頓足,望著綠水裡,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有些戲虐的道:“你知道沈煉在何處?”
李汝魚搖頭。
婦人盯著水下看了一陣,轉身繼續前行,輕聲喃語一句可惜了。
回到禦耕所,婦人喚來宮女,“著人去告訴南鎮撫司都指揮使趙瑾,立刻去請翰林學士承旨沈琦來此,天黑之前,我要看到這位沈家老爺。”
這位老臣也是辛苦。
估計此刻剛到臨安府邸沒多久,又要被女帝喚來籍田。
又道:“著人通知北鎮撫司都指揮使趙信,將太子和太子儲妃送回東宮。”
頓了下,又對其余宮女說道:“你們皆回了罷,不用留人。”
有位鳳梧局的女官,負責女帝日常食宿事宜,頗得青睞,聞言愣了下,猶豫再三,還是輕聲道:“陛下,讓穎兒留下陪您。”
目光卻落在李汝魚身上。
女帝笑了笑,“無妨,將朕那把劍留下便可,你等去罷。”
當然知道這位心腹的擔心,她並不是害怕自己會和李汝魚發生什麽,她害怕是的李汝魚會對自己做什麽。
畢竟十五歲的李汝魚體魄已不輸成年人多少。
自己雖然年長一些,但卻是大涼最美女人,對李汝魚這等雛兒或會有著無可抗拒的誘惑——婦人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整個大涼,若有人能與自己媲美,便只有身在開封的嶽家王妃……嗯,估摸著再等幾年,還得加上那少年的青梅竹馬。
謝家晚溪。
但婦人絲毫不擔心少年會色迷心竅。
籍田裡頓時安靜了許多。
李汝魚知道,籍田周圍的青山密林裡藏匿著數不盡的南北鎮撫司好手,只要女帝一聲令下,或者籍田這邊稍微有點異動,便會如蜂群出巢。
婦人親自沏了茶,一人一杯。
落座後笑道:“燕雲鐵騎和北蠻鐵騎已經有所接觸,估摸著再有一月半月,就會爆發第一場接觸性戰事。”
李汝魚沉默了一下,“您不擔心?”
婦人一手叩杯,“狄相公在樞密院裡那座我大涼獨有的江山勢圖上推演過,此次北蠻南侵,兵事不足以漫過燕雲十六州。”
言辭間多少有些遺憾。
李汝魚暗驚,“您很期待這一場戰事?”
婦人望著遠處青山,“期待麽?”
飲了口茶,“倒是談不上,只是想看看我燕雲鐵騎能否硬撼北蠻鐵騎,和北蠻一戰在所難免,盛世已十二年,倒要看看,還需多少年才能讓北蠻俯首稱臣。”
五年,再給我五年。
屆時大涼兵鋒漫過燕雲十六州,直取北蠻上京。
其後滅東南大理。
天下一統!
我要讓趙室那群人看看,大涼太祖做不到的事情,我一個婦人做到了!
忽然笑了起來,很狡黠的笑意,“先帝駕崩之日,曾在床前問妾身,可願意百年之後還政趙室,妾身告訴他會。”
李汝魚愣了下,怎的又說起天下交給誰的事情了。
卻不料婦人笑眯眯的,“你說對了,女人啊,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所以我騙了先帝。
李汝魚有些無語,此刻的婦人和一個刁鑽的少女有甚差別,說她是大涼女帝,說出去誰信?
婦人起身,從禦耕所裡拿出幾本書,“知曉你在看兵書,想做一個無雙儒將?倒也是好事,畢竟妾身和長衣都很看好你,這幾本你拿去罷,其中有一本《帥囿》是大燕兵聖百裡春香所著《春意濃》其中一冊。”
倒是個諷刺。
百裡春香作為大燕兵聖,所著兵書卻取了個薄涼的文集名字。
春意濃。
取自春意濃時戰意瘋,兵血如稠。
在那位千古奇女子眼裡,戰爭就是藝術。
李汝魚默默的收過書來,認真的問道:“陛下讓我來籍田,不僅僅是為了賜書罷?”
婦人笑樂,“不急,等沈琦來。”
想了想,又道:“現在有空,知會你一聲罷,籍田禮後,你會和閑安郡王一起去開封,參與這場戰事,守下一座邊關城,順便為朕殺一人。可有什麽要求?”
李汝魚心中一驚,“去北方?”
婦人點頭,“刀劍需磨礪,一場戰事的磨礪,比你在臨安太子東宮和翰林院所得要豐厚到不知多少倍,當然,此去北方,你要是還能幫妾身殺了嶽家王爺,那是最好不過,退一萬步,殺了他那個三世子也可。”
實際上一廂情願了。
李汝魚這柄劍尚在鞘中,要殺嶽家三世子何其困難。
這些年潛入開封的北鎮撫司刺客,折損了不下百人,卻連嶽家三世子的衣角都沒碰到。
嶽家,大涼頑疾。
不過此次要殺的另有其人。
李汝魚苦笑了一聲,“我怕會忍不住先殺了閑安郡王。”
婦人聞言不怒反笑,“倒是敢說真話。”
顯然不信李汝魚能殺了趙長衣。
若說世間有人能殺趙長衣,找不出幾個,自己、趙驪、王琨、嶽家王爺。
僅此四人耳。
……
PS:你們贏了……不敢推倒女帝,但還是要求推薦、收藏和打賞,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