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將薛去冗的檄文放到一邊,輕撫額頭。
頭疼。
先前在監天房看見白魚入了北蠻境內,隻當是趙颯再上了層樓,強勢殺出觀漁城,不曾想竟是被李汝魚的夫子放縱了去。
李汝魚的夫子啊……
婦人無比頭疼。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異人,白衣飄飄橫空而來,踏城如平地,更在白虎神將趙颯之上,其後一劍掛天河,幾如人間劍仙。
早就知曉李汝魚那位帶著謝家晚溪負笈遊學的夫子是異人。
也知道是位劍道高人。
但真沒料到,竟然高到了這個地步。
比山還高的夫子。
讓李汝魚去觀漁城,何嘗沒有以此為餌,引這位夫子一劍助李汝魚殺趙颯的用意。
三刀三劍,再加一城六千老兵,殺一個趙颯足以。
但人算不如天算,這位夫子最後竟然放走了趙颯,而且聽其言語,顯然知道趙颯異人的真實身份,又一個棘手人物。
殺不殺?
殺,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不殺,會對大涼江山造成什麽影響?
婦人頭疼不已。
這一次布局真心失算極多。
先不提李汝魚這個夫子,就是毛秋晴和秀氣青年兩人,也是個極大的失算,忽略了毛秋晴父親死在秀氣青年手裡的陳年往事。
若毛秋晴那一刀是斬向趙颯,也許局勢又不一樣。
這件事是自己失算。
所以先前只因薛去冗不是異人一事對趙信發火,並沒有讓趙信把毛秋晴的事情背了黑鍋。
現在毛秋晴正在追殺秀氣青年,不死不休的局面。
婦人頭疼,懶得去想。
……
……
戰爭,從來都是血與火的悲歌。
觀漁城,悲歌交織。
隨著婦人一道道旨意,隨著鎮北軍虎牙鐵賁進駐雲州、隨著西軍摧山卒開赴雲州之後的應縣,大涼天下除了觀漁城,朝野文武都明白了女帝意思。
同時明白的還有北蠻雄主。
這位匆匆從中路趕到右翼,見過白虎神將趙颯之後的草原雄主無比興奮,揚言草原多一白虎,無異雄師十萬。
更是大大方方的將左翼兵馬交給了趙颯。
當然,防備的後手肯定是有的。
雖然北蠻無懼大涼兵馬,但萬一這是趙颯和女帝的一出戲呢,草原由諸多部落組成,終究不是鐵板一塊。
在知悉三百虎牙鐵賁入城又出城後,趙颯發軍令,明日破曉攻城。
安梨花為將,帥兩萬。
無論生死勝敗,隻兩萬兵馬攻城,不多不少。
當時聽聞這個消息後的北蠻雄主哈哈大笑,道了句最懂大涼女帝的果然還是大涼人——這也是他的意思。
大涼那個婦人如此架勢,擺明了就是今年的戰事止於觀漁城。
自己要是執意再進取,恐怕就會是南北不死不休的大戰,這並不是目前自己想要的,那麽就用兩萬兒郎來試一試觀漁城。
若能拿下,可以嘗試著進逼雲州,見機行事。
若是拿不下,那就坐下來和大涼的樞相公談一談,拿點好處安撫國內。
觀漁城戰事一觸即發。
李汝魚心中雖有雛形已成的兵道重樓,但守觀漁城一事,並不靠奇謀詭計——攻防戰,遠沒有遭遇戰來得驚豔,但又遠比遭遇戰悲壯。
大戰之後城破,崩碎的是血肉,大戰之後城猶立,用的是血肉堆積。
況且,李汝魚也不熟稔觀漁老城,索性將所有城防事宜盡數放手給夏侯遲。
這是一位老兵老將。
而且是在觀漁城有著冗重威望的老將。
得到大權的夏侯遲喜出望外,
迅速布防下去,西城牆和南城牆之下,皆是百米懸崖,又有留人河流過,無懼大兵攻城,只需要各派五十老弱病殘,持長槍大網便可守住,縱有高手意圖突破,也無濟於事。五千余守城老兵,盡數布防北城門和東城門。
破曉之後,戰鼓擂動,號角嗚咽。
永貞元年的觀漁城頭,開始下血。
北蠻多悍卒。
觀漁老兵亦不弱多少,皆經歷過多次戰事。
兩萬破六千,落在觀漁城並不是絕對優勢,況且無援兵之下的觀漁城,猶如破釜沉舟,退一步是死路,唯有以命換命。
無數北蠻士兵凶悍的撲向這座釘在大涼和北蠻邊境上的石頭城。
人命如螻蟻。
第一日,在強大的攻城器械協助下,北蠻士卒幾乎踏足到了觀漁城牆之上,又被壓了回去,如此反覆,雙方死傷無數。
觀漁如危城,飄搖而不倒。
第一日日暮時分,北蠻鳴金收兵,雙方各派人手去城下收拾戰局。
北蠻在觀漁城下留下一千余屍首, 觀漁城留下六百余人屍首,相對而言,北蠻反而佔有優勢,如此下去,觀漁城大概是守不住了。
這一夜,北蠻軍營外的留人河畔和觀漁城內皆有大火。
空氣裡到處都彌漫著焦糊味。
觀漁城將軍墳下,又添了兩位部將新墳,李汝魚和夏侯遲站在墳前,沉默著不發一言。
渾身血汙的夏侯遲有些疲倦。
李汝魚未曾上城頭,盯了一眼夏侯遲,“是不是覺得我很沒道理。”
夏侯遲哂笑了一下,“還好。”
就怕你有道理,你要是把兵權收回去親自守護城頭,我還真不放心,不如讓你偷生怕死,而我夏侯遲一死護觀漁。
李汝魚指著兩座新墳,“他們肯定很怨恨的罷。”
夏侯遲含糊其辭,“誰知道呢。”
李汝魚長歎了口氣,“你覺得觀漁城能守多久?”
夏侯遲想了想,又想了想,旋即蹲在地上用手指劃來劃去,許久才起身道:“若當前的局勢,可守半月,若北蠻增兵,七日可破,但雲州那邊真不增援麽?”
李汝魚搖頭,“大涼官方的援兵不要去奢望了,我現在倒是不擔心能守多久,我擔心的是糧草不夠,屆時如何應付。”
夏侯遲敏銳的捕捉到李汝魚的用辭。
官方的援兵?
意思說還有非官方的援兵?
他哪裡來的底氣?
旋即被李汝魚的話題吸引,“糧草確實是個大問題,被細作燒了四五成,剩下的糧草,加上從城中搜集而來的,最就能堅持半個多月。”
李汝魚轉身望向不遠處趕來的周懷素和薛去冗,“得看這兩位父母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