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十兵衛知道,和自己同時代的宮本武藏究竟有多強大。
當年劍道風氣最盛之時,也是柳生家族最為輝煌的時候,不僅有自己,還有柳生宗嚴、柳生宗矩和柳生宗冬。
其中,柳生宗矩、柳生宗嚴和自己被稱為三天狗。
天狗者,神獸。
然而除了柳生家族,當時百年內外,還有極多的天驕,最強者當屬上泉信綱和塚原卜傳,但亦不得不提一下宮本武藏。
不屬於神道流、一刀流和陰流的宮本武藏,卻被整個劍術界認可,稱為劍聖之一,其劍道修為可想而知,當然,他的三刀流確實有些卑鄙。
但不能就此認為宮本武藏不行。
他的兵道鏡和二天一流,縱然是柳生家族,也欽佩不已。
柳生十兵衛甚至不得不承認,宮本武藏的劍道,猶在自己之上。
此刻劍道宮本武藏使出兵道鏡,柳生十兵衛知道,這已是最後的決戰,能否殺李汝魚,就看自己能否配合宮本武藏使出最強的殺招。
不再猶豫。
柳生十兵衛再次棄劍。
手中無劍的柳生十兵衛,才是最強的柳生十兵衛,柳生家族的無刀取,在大涼這個詭異的天下,經過不斷拔高之後,已不再是簡單的空手入白刃,困縛敵人兵器那麽簡單。
可攻!
而且攻擊力舉世無雙,甚至可戰雄師。
柳生家族是榮耀,靠的不是一柄長劍,而是有“殺人刀”、“活人劍”、“無刀之卷”,以及……自己用畢生心血打造出來的“月之抄”。
月之抄,亦是月之潮!
柳生十兵衛出劍,配合宮本武藏出劍。
天穹之上,新月之畔,戴著鬼面獠牙的宮本武藏出刀,其製式和規格與普通太刀一般無二的長刀唰的一下劈落。
於是方圓數百裡內外,只要仰首,便可見一輪月牙從天而落。
月牙巨大無比。
宛若垂天之刃,強勢無匹,斬破空間,所過之處,肉眼可見空氣出現層層波紋,如有實質般被月牙劈開。
波紋之間,閃爍著細小的黑色電芒。
嘶嘶聲如天風海濤。
幾乎是同一瞬間,地上的宮本武藏亦出刀,那柄比尋常太多短小了近一半的長刀衝天而起,亦化作一輪巨大月牙,斬天而起。
雙月牙,共擊一處。
這是宮本武藏的刀,不是三刀流,是二天一流!
然而給人的感覺,地上的這一輪月牙不是衝天而起,而是從天而落。
仿佛地上亦是天空。
這種錯覺,並不致命,甚至說這一招也不致命,似乎可以躲開月牙鋒芒所向處。
然而只有宮本武藏和柳生十兵衛知道,當這兩輪月牙出現後,無論李汝魚怎麽躲避,那麽他一瞬間化清風而至百裡千裡外,依然要面對雙月牙的斬擊。
當然,那是不可能出現的。
此刻的這一方天地,在李汝魚所處的那個平面,早已被兵道鏡禁錮。
李汝魚避無可避,只能硬撼。
如果說劍道修為在當今天下可以坐二望一,甚至已超過風城主成為第一人的李汝魚,能夠硬撼下這一記殺招,那麽加上柳生十兵衛的劍!
他絕對會死!
哪怕是曾經那個才情不僅風靡了大唐,也同樣征服了日本,如今更征服了整個大涼天下的夫子如今在這樣的情況下接這兩劍,也得死。
柳生十兵衛出了劍。
他舉手向天,如摘新月,下一刻,又如揮新月。
煌!
天穹之上的新月,仿佛在刹那間化作了烈日,倏然間爆發出千萬道清冷的光輝,有如億萬劍,從天而落。
劍劍皆可殺人!
這是柳生十兵衛成為異人後,隨著武道節節報告而領悟出來的最強之劍,是他作為天狗的尊嚴:新陰流無刀取和月之抄的完美融合。
無刀取,取月為劍。
月之抄,亦是月之潮,每一道光輝都是劍,宛若海嘯之浪潮從天而落。
這一劍可敵千軍萬馬。
更可斬萬象!
李汝魚死定了!
其實從一開始,柳生十兵衛和宮本武藏就在營造這個時機,他們從沒奢望過靠忍術或者簡單的殺招能殺李汝魚。
所以他們在等,等著李汝魚的疏忽大意,讓兩人有從容而完整的施展殺招的機會。
他們等到了。
當出劍之後,兩人已經知道了結局。
敵人必死無疑。
半空之中,李汝魚默默的站著,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做出哪怕一絲動作打斷宮本武藏和柳生十兵衛這聯手的最強一擊。
此刻對方攻勢已成,他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說了一個字:走。
他當然不會走。
但原本是驛站如今已成廢墟的地方,阿牧一把拉起蘇蘇就走,化清風而去,嫁衣女子紅黑光影繚繞,瞬間纏繞住周嬸兒,轉瞬已在數十裡外。
楊姓女子先前本受了傷,好在被小小與儒家聖賢手段痊愈,此刻聞言,沒有絲毫怠慢。
走。
她沒有一個人走,手中彩色綾帕瞬間暴漲,化作一條巨大長綾,以風卷殘雲之勢將七個歌姬纏繞其中,楊姓女子如牽狗,又如拉著一個繡球,一瞬數裡。
紅衣宋詞看了一眼小小,小小笑眯眯的,“才不要你抱呢。”
宋詞呵呵,“你以為我喜歡抱你?沒胸沒肉的,咯得我骨頭疼。”
小小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又看了一眼宋詞胸口,賊笑著挺了挺胸,“你是認真的?”
宋詞頓時吃癟。
貌似……似乎……好像……可能自己真不如她啊。
都怪她遺傳到周嬸兒的天賦了!
惱恨的很。
小小揮手,輕念了一句:“人間但有不平事,青雲道從天上來。”
隨口一語,成讖。
腳下,驟然閃現一片青雲,小小踏上去,青雲如長道,轉瞬之間,小小這一步便似跨出了十數裡,站在阿牧和蘇蘇的身邊。
宋詞冷哼了一聲,眉頭蹙起,抬頭望半空,“我想幫你。”
李汝魚笑了笑,“劍來便可。”
鏽劍被柳生十兵衛的無刀取奪過去之後,便被拋在了地上,如今自己手中無劍,僅靠青氣小劍能以承載對方雙人的聯擊。
宋詞哦了一聲,摘下腰間長劍,唰的一聲拋入半空,旋即化清風而去。
柳生十兵衛和宮本武藏沒有理睬這些女眷的離開。
作為劍聖,他們有自己的尊嚴。
可以殺李汝魚,但絕對不殺李汝魚的家眷,等李汝魚死了後,會有趙晉的人來收拾爛攤子,他倆隻負責殺李汝魚。
不過,兩人依然警惕。
李汝魚讓家眷離開之後,下一步,是不是他也要逃。
他要怎麽逃?
然而兩人想錯了,李汝魚根本沒想過逃。
讓小小等人走,是擔心她們再次被波及而已,畢竟接下來這一擊,更甚先前夷平驛站的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
其實這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而已。
當李汝魚握住宋詞的佩劍時,兩輪月牙已經在頭頂腳下三米處,只需要一刹那的時間,便將徹底將李汝魚斬成灰燼。
而在頭頂月牙之上,更是億萬道月輝之劍。
月潮如海嘯,從天而落。
這景觀蔚為壯觀,方圓數百裡開外的人,都能看見天穹那一幕壯景。
李汝魚握劍刹那,身後,一座虛影如山拔地而起,山上有讀書人,負手捉書,又捉筆豪,潑墨而寫,卻似讀書人的舞劍。
美不勝收。
於此同時,將軍披甲大腸飛舞,長身而起,握劍如李汝魚的姿態。
天地之間,殺意濃鬱宛若半空懸浮了一座石山血汗。
穿越千年和時空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心頭響起,久久不息,將軍說:殺以殺止!
風蕭蕭兮易水寒。
屍山血海裡,仿佛又有一條河流滋生,一位負手握匕的壯士默默的出現在李汝魚背後,他只是輕聲說了兩個字:天下。
請你李汝魚,為億萬黎民安天下。
如此,哪怕你是又一個始皇帝又何妨?
當月潮湧落,當月牙交擊的刹那,半空之中無盡的光彩裡,有一條金龍猙獰而出,從光彩的中心處扶搖而起,扶搖而上九萬裡。
浩然皇氣睥睨天下。
黃鍾大呂的聲音響徹在這片天地的每一寸土地上:朕亦在!
更高的天穹之上,無人可見的紫色大鯤搖擺著巨大的鰭和長尾,快活的遊蕩在雲彩之中,與那扶搖而來的金龍共舞高天。
轟!
極境的聲音之下,是天地無聲。
極境的光彩之下,是萬物黯然。
天地之間,不見任何光彩,不聞任何聲音,只能看見半空的那一道熾熱、閃亮到極點的光華綻放,以及那數不盡的劍氣四濺。
哪怕是宮本武藏和柳生十兵衛,也不可見半空。
許久之後,天地重歸安寧。
新月之畔的宮本武藏消失不見,地上,宮本武藏依然手按雙刀,睜大著眼望著天穹。
柳生十兵衛握住了一米七八的長劍,亦望天穹。
兩人相信,李汝魚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但沒親眼看見,兩人終究不放心——盡管兩人清楚,如果李汝魚死了,他們根本看不見屍首,因為李汝魚會直接化為灰燼。
李汝魚死了嗎?
沒有!
宮本武藏和柳生十兵衛有些石化,他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汝魚竟然還活著!
他還站在半空,依然在原來的位置。
上半身的衣衫早已化作灰燼,此刻赤裸著上半身站在那裡,依然可以清晰看見身上被柳生十兵衛長劍戳出來的血洞。
怎麽可能?!
宮本武藏和柳生十兵衛兩人有如見鬼。
這都能活著?!
世間,已經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形容兩人的心情,那已不僅僅是震驚。
李汝魚執劍,看著地上的兩人,輕聲說道:“我知道,當我離開臨安就藩之時,趙晉必然會嘗試著來殺我一次,甚至也會不斷的嘗試。”
“我不喜歡,因為這會打擾我深愛之人的安寧。”
“所以,我想要一次真正的解決這個困局,讓趙晉明白,如果想殺我李汝魚,武道高手絕對沒有可能,能殺我李汝魚的,只有千軍萬馬的堆殺。”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告訴你們,告訴趙晉,告訴天下人。”
“不用再妄想來殺我。”
“真以為我破不了你們的忍術?”
“我願意接受你們聯手的最強一擊,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一個答案:用劍,天下無人可殺我!”
“你們知道什麽叫做絕望嗎?”
“這就是了!”
只有當趙晉,當天下人對以武道高手來殺自己的念想絕望,趙晉才會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小小和阿牧她們才能得到安寧。
今夜一戰,絕望的不僅是宮本武藏,還有柳生十兵衛。
當然,他倆不重要。
因為他倆要死。
真正需要絕望的是天下人中的某一個:那個東海劍魔城如今的城主令狐。
那女子一直對自己心懷殺意。
李汝魚也知道,自己和她之間必有一戰,而且李汝魚也確信,自己並不是胡亂施舍仁慈的人,將來有一天,哪怕令狐成了劍道聖人,自己也要殺了她。
當有一天,自己不再是楚王,而是天下的王時,天下,不需要一個獨立於律法之外的劍魔城!
而最應該絕望的是……
趙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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