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書不愧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官場老油條,面不改色,笑道“周某自認無此才能和分量,滿朝臣子,誰有這個分量?”
這話已經不能更直白了。
言下之意,這個聽政重責,還得趙室的人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是周妙書——朝堂臣子,就算不站在李汝魚這邊,也不站在趙室那邊,也有他們自己的立場和利益。
雲台閣輔政大臣之中,除了左右相公寧缺、周妙書,樞密院狄相公,雲台閣大學士李汝魚,參知政事謝琅,左散騎常侍魏禧,還有其他五部的尚書。
其中,李汝魚分量最重。
在三位相公之上。
李汝魚如今官職,是雲台閣大學士,權兼北鎮撫司鎮撫使、吏部尚書、同知樞密院事、左散騎常侍,每一個職位都極其重要的實權。
是輔政大臣之中真正的人,稍微加一把火,便是兼政之人。
他有著最強烈的反對立場。
然而李汝魚一直保持沉默,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其他人站不住了。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女帝走了幼帝登基,自己作為輔政大臣,也不用再害怕帝心難測,又能掌控大權分管朝政,莫名其妙要搞一個聽政之人,誰會樂意?
人心,總是貪婪的。
既然李汝魚不表態,那麽我等來!
跳出來的是工部尚書李上善,這位尚書也是狗屎運氣,早幾年他家那個公子在大街上調戲更隨在黑衣文人身旁出行的唐詩宋詞,硬生生被宋詞一劍斬斷了手腕。
因為趙長衣的緣故,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
其後,趙愭到北方,就是劉班昭出身的那個劉族,因為支持趙愭的小朝堂,在臨安任職工部尚書的劉家老爺子隻好請辭致仕,被幽禁在臨安,直到南北大戰結束後,女帝臨行東土前才將他放了出來。
工部尚書就別妄想了,最後落個提舉某某宮的養老待遇。
尚書一職,被李上善撿了去。
這位尚書近些年一直不喜歡李汝魚,畢竟斷他愛子手腕的宋詞,如今就住在李汝魚的府上,而且很可能會成為小妾。
他能親近李汝魚才怪。
然而這都是私人小事,和官場利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李上善出列,正氣凜然的道“周相公此議,初心甚好,為我大涼長治久安,然而下官以為,周相公考慮略有欠妥之處,此事因再三商榷之後定奪。”
都是輔政大臣,工部尚書雖然低了相公一頭,但畢竟也是六部大佬,周妙書如今針對李汝魚,並不想在朝中樹敵太多,而且他知道,李上善是可以拉攏一起對抗李汝魚的人選。
聞言也不好太過剛硬,笑道“有何不妥之處?”
李上善早有措辭,道“聽政大臣的存在,確實可以解決眾多輔政大臣因為政事分歧而形成的繁冗時間問題,但亦會出現聽政大臣獨攬大權,最後惑亂朝綱的情況,是以下官以為,此舉不太妥當,應從雲台閣中,選出三位高才之人,在定斷不善時,擁有一言定鼎的權利,三人之中再施行多數服從少數的方針,如此可解決諸多隱患。”
這三位高才,自然只能是左右相公加上樞密院狄相公。
周妙書笑了。
果然,李上善確實不親近李汝魚,他此刻跳出來反對自己,純粹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三位相公擁有決策權,無形之中架空了雲台閣大學士李汝魚。
李汝魚蹙眉,依然不語。
參知政事謝琅一直沒說話,此刻看了一眼未來孫女婿,見他依然老神在在的樣子,也便笑了笑,
沒有出來說什麽。左相寧缺聞言,微微蹙眉,不喜李上善此舉。
這是要把三位相公都推倒李汝魚對面去,如此一來,六部其他五位相公倒是可以撿便宜。
樞相公依然閉目養神。
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樞相公什麽大場面沒見過,如今的朝堂之爭,他並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只要事情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會一直坐觀其變。
至於最後誰得利,他不在乎。
作為大涼軍界第一人,只要他還活著,就沒人能動搖他樞密使的位置,李汝魚也不能。
他在意的,是大涼不能再內亂!
工部尚書李上善一番言論後,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刑部尚書、禮部尚書齊刷刷的站出來,“下官也以為,李尚書所言甚善。”
有人聽政,大家不爽。
被李汝魚一個雲台閣大學士壓在大家頭上,也不爽。
然而李上善的建議,卻可以解決這兩個問題。
三位相公擁有決斷權,自己總能和其中某一個親近一下,如此可爭奪更多的利益,對於這位尚書而言,這是最好的狀況。
周妙書看了幾位尚書,望了一眼寧缺和樞相公,笑道“兩位相公以為何?”
沒看李汝魚。
從始至終,都在忽視李汝魚的存在。
這也是目的。
既然要架空李汝魚,自然要讓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妙書對此頗有些欣喜,想不到李汝魚竟然如此配合自己。
終究是個朝堂雛兒。
寧缺心裡歎了口氣,其實也挺傾向於這種方案。
心中已經隱然明白,只怕這才是周妙書的真正用意,先用聽政麻痹眾人,然後再趁機提出三相公決權的事情來。
這和市場買賣一般。
先把價往高了喊,然後在討價還價,最終達到理想價位,皆大歡喜。
李上善反而是誤打誤撞。
不過,顯然這件事不可能皆大歡喜。
沉吟半晌,“倒是可行。”
周妙書和寧缺齊齊看向樞相公,“狄相公認為如何?”
狄相公不得不睜開眼, 也是思忖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為樞密使,掌管樞密院以及全國上下軍事,需要兵部、戶部配合,至於其余朝政事宜,諸位輔政大臣決斷即可。”
擺明了不摻和。
但言辭之中又留有余地,如果兵部和戶部不配合,就別怪我這個樞相公對你們出手。
也有另外一個意思三相公決權的事我不參與。
間接的避免了和李汝魚開戰。
同時,又在間接的同意三相公決權尋常朝事,只不過他不參與,那麽另外一位相公是誰?只能是副相公參知政事謝琅,又或者是樞密院的副相公李汝魚和王竹書。
倒是老辣。
兩邊不得罪,又同時為兩邊著想。
聞言之後的周妙書心裡暗罵了一句老狐狸,你說不參與就不參與,畢竟你是樞相公,這個大涼天下,沒有人能夠比你說話的分量更重。
這可是掌管全國兵事的人,哪怕是在北蠻的嶽單也得聽他的。
何況全國軍伍之中,他的老部下極多。
如今大涼的軍界乃至於政界,無人能夠架空這位樞相公——畢竟是大涼雙璧之一,和嶽平川齊名的一代軍神。
寧缺笑了笑,暗暗為這位樞相公喝了一句彩。
甚至於整個朝堂列臣,無一不暗讚一聲,誰說將軍混不了朝堂?
樞相公早些年確實在朝堂備受排擠,若非女帝青睞,他早被人從樞相公的位置上擠了下去,不曾想這年後,樞相公的仕途能力,已經不輸左右相公了。
終究是大涼的無雙儒將!
李汝魚微微動了動。
眾人心裡一震。
這位女帝欽定兼國之人,終於要有動作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