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魚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
飛魚服繡春刀,足以給任何沒有官階甚至小官小吏巨大壓力,更別說苟八這種手腳不乾淨的人,不用北鎮撫司出馬,僅是縣衙那一關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繡春刀當然鋒利。
小旗的飛魚服也很合身。
但自己終究只是個十四歲少年,沒有老鐵的世故,更沒有如他一般收放自如的拿捏人心的本事,以絕對氣勢震懾人心是最佳策略。
苟八之流哪經得住如此拿捏。
李汝魚又在安靜的等著。
自己來到回龍縣,又見了苟八,必然避不開君子旗的耳目。
也許會有眾安堂的江湖好手來殺自己。
又也許,是君子旗親自前來。
只是眼看天色漸暮,也沒有任何動靜,眾安堂似乎沒打算和自己接觸。
李汝魚自嘲的笑了笑,君子旗如此輕視自己?
異人而已,何至於有如此底氣。
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將夫子贈送的長劍配在腰間,繡春刀也掛上,喚了聲花斑,帶著從地上咕嚕爬起來的這貨出了客棧。
先隨意找了家酒樓,點了兩個菜。
在一眾食客驚詫而戒備的眼神裡,讓小二端了盆子上來,盛上大碗米飯,兩份大量紅燒豬肘子,混在一起放在花斑面前。
花斑有野性,最近這貨開始對生鮮血肉感興趣,尤其半旬前咬了老鐵嘗到血腥味後,比之往日暴躁了許多,但李汝魚不敢喂食生肉。
怕野性萌發不可收拾,村裡老人說過,狼行千裡吃肉。
是以得把它喂飽了。
好在不差錢,離開扇面村時,小小她娘塞給自己的會子,足足三千多兩,足夠很長一段時間的開銷,謝方這種深門大戶的人物看在眼裡,臉一勁兒抽搐,顯然肉疼。
三千兩會子,不是一筆小數目。
況且江秋房薪俸不低。
吃飯的時候,雷打不動,安安靜靜的吃了七分飽。
花斑早已風卷殘雲。
不再是小山村的粗飯淡菜,花斑的賣相好看了許多,粗獷毛發分根可數,如針氈披伏,閃耀著隱隱的銀色光澤,很有些張揚。
李汝魚問了路,愜意悠閑的來到回龍橋。
回龍縣之所以叫回龍,是城郭外有一條凱河,順城而過,卻有在東邊打了個倒拐,回流至城西,從衣冠丘下並入上遊河中,一如龍回頭。
衣冠丘下,過回龍橋則是半邊街。
君子旗的府邸便坐落在半邊街上,距離縣衙不過三百米距離。
著實有些諷刺。
這是一座大宅院,三重四進,庭院深深鬧中取靜,高門深戶,不知情還以為這是回龍縣鄉紳之家,卻是回龍縣地下皇帝的府邸。
李汝魚站在門口。
庭院裡有奴仆走動,沒人注意到門外。
如今的回龍縣,可沒人敢打君子旗府邸的主意,就是縣大令也得依足了禮節拜訪,說好聽點,君子旗一句話,就足以讓縣大令政事難順。
大門前,有看家土狗一條,膘肥體壯,一身黃毛發亮,平日裡狗仗人勢跋扈慣了,此刻見著了陌生人,頓時齜牙咧嘴左奔右竄,盯著李汝魚的大腿汪汪叫著準備下口。
李汝魚蹙眉不喜。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花斑也不喜,盯著土狗,慢慢張開嘴齜著尖長獠牙,猩紅舌頭流出涎液,眸子裡綠光閃耀,凶相畢露。
前腿伏地,後退微屈,腰身如流線一般幽美,
仰首長嘯。 嗷嗚~
一聲狼嚎,花斑倏然撲出,如一道流線。
極美。
花斑露出凶相時,土狗就已經懵逼,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到花斑狼嚎,土狗更是嚇得膽戰心驚,想必內心獨白極其複雜。
哥們兒,鬧哪樣啊,我只是做個樣子宣示領域權啊,你幹嘛這麽凶。
花斑這一撲,土狗徹底傻逼。
獸類對上位者的恐懼,讓它徹底失去了反抗和逃避的念頭,呆滯的看著如一道銀線撲過來的花斑,完全是待宰羔羊。
李汝魚沒有製止,本就不是來串門拜訪親戚的。
門內忽然傳來聲音,“這就是北鎮撫司的登門之道麽?”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略有溫吞,洋溢著些許書生意氣,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李汝魚知道誰來了。
喚了聲花斑。
野性粗顯凶相畢露的花斑已經撲了出去,當然不可能停在空中,但聽得李汝魚的聲音,竟在最後關頭壓製住內心嗜血的野性,那口滿是獠牙的嘴抵在了土狗脖子上,卻沒有咬下去。
雙爪將土狗按在地上,回首望著李汝魚。
而土狗已僵滯。
一身白衣的君子旗出現在門內,臉色很不好看,“這是先父很喜歡的一條狗,我敢保證,它要是出了一點問題,你這條……狼, 也活不出回龍縣!”
李汝魚哦了了一聲,很認真的看著他,“是麽?”
對花斑點頭。
花斑轉頭,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下,鮮血瞬間飛濺,土狗哀嚎一聲,劇烈掙扎,卻哪裡掙脫得出花斑的雙爪,眼看著活不成了。
李汝魚這才看向君子旗,“我等著。”
君子旗黑著臉,盯著那條氣息奄奄的土狗,良久才歎了口氣,“你會後悔的。”
李汝魚依然是那句話,面無表情的道:“我等著。”
君子旗胸口劇烈起伏,牙齒緊咬,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長出了一口氣,再深呼吸一口氣,才將心中怒火壓下,依足了讀書人禮節:“李大人遠道而來,是在下怠慢了禮節,請進。”
李汝魚回禮,然後進門。
高門深戶,昭示著尊貴身份,大凡此類府門皆是高檻,尋常高門深戶的門檻,跨腿可入,而底蘊深遠的豪門世家府邸,個子矮的人則需要翻。
君子旗府邸的門檻不算很高。
李汝魚也可跨入,只是他並沒有如此,而是重重的踩在門檻上,然後再跨入。
君子旗臉色再度難看到了極點,雙手青筋暴突。
下一刻隨時會暴走。
入門不踩檻,這是自古以來的禮節,是對主家人極大的不敬。
李汝魚欺人太甚!
李汝魚似乎毫無察覺,進門之後一臉淡然的問道:“大龍頭不歡迎我這位不速之客?黑著臉可不是待客之道,茶水也沒一杯麽?”
君子旗一臉黑線,這尼瑪哪裡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