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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六十三章 入魔
  徐繼業對府中豢養扈從有著絕對信心。

  北鎮撫司緹騎李汝魚,終究只是個鄉野出身的十四歲少年,不是每一個少年都能如開封嶽家王爺三世子一般力蓋山河。

  想起那位小世子,徐繼業嘲諷的哼了聲。

  牽涉到永鎮開封的嶽家王爺,強如女帝直轄的北鎮撫司也不敢動,女帝反而說過“世子當鼎武”的褒獎話來,然而朝野重臣誰不懷疑這位三世子是個異人?

  十余扈從刀劍出鞘,殺意凜然沉默著逼近,李汝魚並沒狂妄到硬撼。

  一腳踢飛繡春刀如離弦箭激射人群,轉身就跑。

  身後刀劍呼嘯。

  徐繼業和背負雙劍頭戴鬥笠身穿短襟的漢子看著如狸貓一般躥過橋,躲入路邊林子裡的李汝魚,同時蹙眉,“有埋伏?”

  只是沒來得及製止,十余扈從已衝了進去。

  徐繼業乾脆坐觀其變。

  片刻後,林中響起慘嚎,徐繼業臉色大變,身負雙劍的漢子下馬如風,掠起一道殘影,幾步越過關橋,如蒼鷹投林消失不見。

  林中響起接二連三的慘嚎。

  徐繼業默默的數著,片刻後喟歎了一口氣,十余扈從全軍覆沒。

  北鎮撫司的緹騎而已,如此強勢?

  林中一片慘烈。

  十三名徐府扈從盡數身死,尚有三五人倒在地上,發出最後的呻吟,血腥味撲鼻,混雜著草香樹味裡,隨風飄遠。

  李汝魚單手持劍,劍尖上不斷滴落血珠。

  十四歲的少年,急怒之下殺了二混子,再如劍客赴約一般殺了孫鰥夫,早已過了心魔那一關,可此刻十三個人盡數死在自己手下,李汝魚的內心依然漾起了波瀾。

  李汝魚左肩一片嫣紅,握劍的手在輕顫。

  臉上掛著潮紅。

  眸子裡浮出酣暢淋漓的愉悅和興奮,心中那根崩緊的弦松開之後,是一種李汝魚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的強烈快感。

  如潮水一般將所有情緒覆蓋,只剩下無盡的愉悅。

  內心如道家兵解時羽化飛仙一般。

  原來,快意恩仇如此美好……

  角落裡響起一聲歎息,“你入魔了。”

  唰的一聲。

  樹上落下一個漢子,鬥戴鬥笠背負雙劍,身穿短襟,看不見鼻子以上的五官,但那張略有枯黃的臉卻帶著濃鬱的諷刺。

  李汝魚心中一緊,瞬間從飛天狀態脫離出來,渾身再次緊繃。

  這漢子是徐繼業身旁的人。

  漢子沒有立即撤劍出手,略有警惕的盯著李汝魚手中長劍,半晌,說了一句,“劍法亂無章法,橫抹直刺,卻總能隨心所欲將劍尖送到心中所想的地方,教你劍法的是位劍道高人。”

  李汝魚深有同感。

  十三扈從,死在自己設計陷阱下的僅有十一人,剩下兩人死在劍下。

  這一次殺人,沒有依靠夢裡人荊軻,純粹是夫子教導的劍。

  夫子沒有教過劍法,僅是簡單的劈棍。

  當李汝魚面對執刀撲向自己的扈從,渾身緊繃腦海裡卻一片寧靜,一如晨起劈棍,劍在手便精氣神合一。

  兩個人,李汝魚出了四劍。

  心之所至,劍之所往。

  前兩劍無功而返,後兩劍便穿胸而過,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長劍穿胸時帶起的血花,讓自己覺得美如朝霞。

  殺兩人,付出的代價是左肩被砍中一刀。

  幸運的是長劍先穿胸,

致使那名扈從的刀後繼乏力,否則這一刀下來就不是僅有一條三寸長可見白骨的傷口,而是整個左肩都會被劈開。  不敢絲毫大意的盯著漢子。

  漢子盯著李汝魚,不知道為何,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那一年,自己自蜀中青城下山,背負雙劍欲要做一番大事業,仗劍天涯,和志趣相投的遊俠兒醉裡高歌,論劍高閣,也曾和心愛的姑娘挽手看斜陽。

  那一年的自己意氣風華,以為手中有劍,懷中有她,便有了整個天下。

  直到去了恭州某縣城。

  在一個黃雲密布陰風怒號的傍晚,她說身體不舒服,留在了客棧,自己和一群遊俠兒去閬水之畔飲酒對劍,端的是快意灑脫。

  回到客棧,看見的是她赤身躺在血泊裡,下身凌亂。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寸寸崩塌。

  抓來店夥計逼問,才知道她出門買針線為自己縫補衣服時,遇見了縣令公子,那位縣令公子見色起意,尾隨到客棧後,撕破臉皮要強行魚水之歡。

  她不肯,縣令公子便霸王硬上弓。

  縣令公子心滿意足的在惡仆擁護下去了青樓喝酒。

  她卻死了。

  死在那柄本來是用來給自己縫補衣服的剪刀下。

  很狗血的故事。

  當自己抱著她的屍首踏出客棧時,暴雨如注,街上空無一人,卻感覺全天下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嘲諷著那個意欲天公試比高的驕傲青年。

  你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何談天下?

  來到青樓。

  一劍出鞘,血流成河。

  縣令公子七八個惡仆, 盡數被自己屠戮。

  那位縣令公子先被自己切掉命根子,然後一劍一劍的凌遲,直到縣令帶著捕快出現,他那個寶貝公子才在慘嚎中漸漸沒了聲息。

  面對十數捕快的圍剿,自己雙劍出鞘。

  暴雨淹沒了街巷。

  到處盛開著血花,很美,一如天邊朝霞。

  那位縣令的屍首被自己刺了數十個透明窟窿,青樓之前再無活人,所有人都躲在屋裡驚恐的望著自己,那一刻雙劍在手,自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大笑不止。

  然後,適時從軍伍調職到地方擔任一縣主簿的徐繼業出現。

  孑然一人,絲毫不懼自己雙劍。

  他隻說了一句話,自己就帶著她的遺體跟著他走,從此以後成為徐府陰影裡的人。

  徐繼業盯著滿地屍首,說,她不後悔罷。

  事後,徐繼業動用了徐家所有的能量,甚至徐家那位遠在臨安的兵部侍郎也跑到恭州來,才將這件事按下去。

  付出的代價是徐家那位在朝中擔任兵部侍郎的大人物,再無法更上層樓,其後半年左右,便主動提出致仕。

  徐家將重點轉移至栽培徐繼業和徐繼祖。

  殺官歷來是大事。

  順宗陛下雖然仁慈,給了徐家一個顏面,但終究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那一日起,自己的命就是二爺徐繼業的了。

  漢子緩緩撤下一劍,短劍,不過尺長,劍身雪白。

  “我叫張焦。”

  少年是條漢子,有資格知道死在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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