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雷劈而不死。
父母,婆婆爺爺四人皆被雷劈死,這大涼天下,除了坐鎮臨安大內而章國的女帝陛下,大概而沒有人比李汝魚更關心異人的事情。
這也是李汝魚逃了幾次後接受命運,待在江秋房的原因之一。
身在北鎮撫司,總會有機會接觸更多異人。
是以對《大涼搜神錄》這種禁書極其關注,總覺得裡面沒準會有關於異人的秘密,只不過認真看完後依然無所獲。
李汝魚便將視線轉移到書作者身上。
大涼女帝為了對付異人不遺余力,一手組建起北鎮撫司這種遊離在大涼律法之外的鐵血機構,竟然還有人敢寫出禁書《大涼搜神錄》,而且全國發行,著實匪夷所思。
縱然女帝陛下著令相關官員徹查,也找不出蛛絲馬跡。
這其中運行的背後,應該有著極其恐怖的能量,也許關系著政治博弈——畢竟女帝陛下章國不明不白,大涼皇室中心懷異端的不在少數。
若非女帝陛下登基後立順宗那個年幼的嫡長子為太子,以此安撫趙室人心,這永安盛世怕是難以出現。
李汝魚不關心政治。
寫出《大涼搜神錄》的“七十一貢生”究竟是誰,知曉如此多異人事跡,有沒有可能就是北鎮撫司內部的人。
否則民間人物,怎麽可能有這等見識。
有人敲門。
獐頭鼠目的短襟漢子,身形瘦弱一陣風能吹倒,臉上掛著猥瑣的諂媚笑意,賊眉鼠眼的跑到老鐵身邊,“鐵爺,有消息,大消息!”
老鐵不著痕跡的將《大涼豆蔻、芳華錄》放到一邊,摸摸索索的拿起旱煙杆,填著煙絲,然後掏出火折子點煙。
整個過程一語不發。
猥瑣漢子便從老鐵手中拿過火折子,彎著腰恭謹的為他點煙,“鐵爺,真的是大消息。”
老鐵砸巴出一口濃煙,吐成一串連環,頗有得色,這沒個十年功夫可是做不到的,卻又禁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才不急不慌的操著蜀中口音道:“三老鼠你個龜兒子,江秋州風平浪靜,能有什麽大消息,你龜兒子又來騙線錢,要知道凡事皆有不過三的規矩,況且銀鉤賭坊的賭債你這輩子都還不完,早些滾出江秋州,沒準還能留得小命,你真以為銀鉤賭坊大當頭王吉是慈悲菩薩不成?”
三老鼠嘿嘿賊笑,渾身上下透著希望,“這不是有鐵爺您嘛,王吉也知道我是跟著您做事的,哪會太難為小的,鐵爺您別不信,只要我手氣好一次,我就能連本帶利贏回來!”
老鐵哂笑了一聲,十賭九騙。
“說吧,什麽消息。”
李汝魚對此不感興趣,從老鐵屁股後面拿過《大涼豆蔻、芳華錄》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百無聊賴的打著呵欠。
三老鼠四下看了一眼,“鐵爺,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咱們的徐知州在調查——”
“噗!”
血花漾起。
強勢的慣性將三老鼠推倒在地,匍匐在老鐵大腿上,根本沒來得及再說出一個字便氣絕身亡,猶自睜大的眼睛裡充滿茫然,逐漸失去生氣。
一枚弩箭,大半沒入其背,貫入心臟,鮮血沁出瞬間染紅衣襟。
箭尾猶在輕顫。
李汝魚一把甩飛手中書,抓起椅子旁的繡春刀,右手按住腰間夫子送的劍,就欲衝出院門,卻被老鐵一把按在地上,“龜兒子找死啊!”
李汝魚醒悟過來。
鬼知道凶手走沒有,
貿然衝出去,若是有弩箭射來,自己就是一個移動箭靶,只會步上三老鼠的後塵。 兩人匍匐在椅子旁,借助三老鼠的屍體掩護。
許久,門外小巷響起賣貨郎的吆喝聲。
老鐵這才翻身爬起來,“起來吧,凶手走了。”
李汝魚不解的問道:“不追?”
老鐵翻了個白眼,懶得和李汝魚解釋,翻了翻三老鼠,發現已經死透,歎了口氣,“龜兒子掃把星啊,一來就出事。”
龜兒子是蜀中人罵人的口頭禪。
李汝魚聽出來老鐵是在說自己,頓時惱道:“與我何乾!”
老鐵猶豫了下,還是說道:“沈煉被調走了,璧山大令暴病而亡,順江集裡正黃岐失足落水,這些事都是你出現之後發生的,你說和你有沒有關系?”
李汝魚震驚莫名,不動聲色的道,“沈煉調走關我什麽事,我又不認識他,自始至終我在長陵府西衛十三所就隻喝了杯茶,你說的這個沈煉我根本沒見過。”
卻不提璧山大令和裡正黃岐的死。
顯然這是趙長衣手筆,只是心中也在奇怪,趙長衣為何要殺這兩人?
老鐵也一臉莫名其妙,那就詭異了。
昨日西衛十三所飛鴿傳書,沈煉親筆手書,說他將調往京都臨安,升職副千戶,掌管北鎮撫司放置檔案的春樓等瑣碎事宜,明升暗降,還讓自己好生盯著李汝魚,說可能有人要對他下手。
自己的線人又傳來消息說璧山大令暴病身亡,順江集一個裡正失足落水青衣柳江後屍體都找不回來。
但李汝魚的樣子不像撒謊。
既然他不認識沈煉,沈煉為什麽對他如此關心——很難不把沈煉明升暗降的事情和李汝魚入職江秋房的事情聯系到一起。
這個十四歲少年究竟惹到了什麽大人物?
難得認真的板起臉,“你究竟是誰?”
李汝魚心中一跳,莫非老鐵猜到了什麽,不帶絲毫猶豫的道:“李汝魚,璧山縣轄區扇面村的一個孤兒, 你若不信,可以去走一遭。”
最好的謊話,是七分真三分假。
老鐵眼睛一緊,然後一副得意的神色,“其實老子早就知道了,江秋州什麽事情瞞的過老子?”
又長出了一口氣,“這就難怪了。”
難怪璧山大令和順江集裡正黃岐都死了,是那位閑安郡王的手筆。
也難怪會有今日事。
而朱七殉職,這算不得大事,北鎮撫司的一個總旗而已。
但趙長衣這個大涼最沒權勢卻又最有權勢的郡王去扇面村帶個孤兒回來,安置到西衛十三所下轄的江秋房,難免會讓京都臨安那邊有些大人物生疑,尤其是那些關心大涼下一任龍椅何落的趙室王爺們,安排些手筆試探一下便是情理中事。
甚至殺了李汝魚都很正常。
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
沉默了許久,老鐵倏然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動聲色的退了幾步,一手按在腰間繡春刀上,眸子冷冽,渾身緊繃如弓張,遲緩而凝重的輕聲道:“你喜歡看的《大涼搜神錄》中,有一篇關於扇面村李長順的事,那是大涼境內出現的第一批異人,我掌江秋房多年,對扇面村也有諸多關注,早些年扇面村出現過不少異人,難道你也是?”
否則說不通,趙長衣為何會將一個毫無乾系的孤兒帶出來,安置到西衛十三所裡,還讓沈煉盯著。
腰間繡春刀隨時出鞘。
氣氛驟然凝滯。
雖然春日懶散,李汝魚和老鐵卻都感覺渾身汗毛倒豎,無風卻有刮骨感。
殺意激蕩如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