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這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找人包養呢?”方鴻漸不解的問道。
娜塔莎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哎,都是因為這場該死的戰爭,該死的日本人在轟炸的時候將她的父親和新婚丈夫全都炸死了,就剩下她和一個隻有十歲的妹妹。如果沒有這個拖累,她還能再嫁人,可現在她什麽謀生手段都沒有,昨天找到我這裡,想讓我介紹她到復活酒吧去做女侍應,可那是什麽地方,我太清楚了,隻要進了復活酒吧的門,遲早都會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實在是不忍心讓她也走這一步。我知道方先生您是個好人,您對已經逝去的未婚妻都那麽好,如果娜提亞跟了您的話,肯定也會享福的。”
“可、可我的父母很難接受我娶一個俄國女孩啊。”方鴻漸找了個借口推辭道。
“誰說讓您娶她了?她現在的身份和處境,能有一個好男人肯照顧她就應該知足了,怎麽可能還會奢求您娶她呢?您隻要給她買棟房子養起來就行,額、在你們中國,這應該叫做外室,對吧?”
聽到娜塔莎這麽說,方鴻漸倒是真的有點心動了,不過他還是無法接受這種赤裸裸的金錢與肉體關系,於是想了一下,然後答道:“我總覺得這樣做對於娜提亞小姐來說太過於侮辱了,要不這樣吧,現在我的診所還隻有我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我可以聘請她來我的診所工作,再將薪水調的高一點,想來就應該足夠她和妹妹的生活了,至於其他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吧。”
“哦,方先生,您真是太偉大、太善良了,我相信娜提亞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到發瘋的,我這就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娜塔莎興奮的說道。
其實對於上海市內俄國人眾多的問題,方鴻漸在前世就有所了解。自從蘇聯的“十月革命”爆發之後,大量的俄國難民(也稱“白俄”)就逃難到了中國的上海,他們本以為在上海有租界,所以可以享受到和其他外國人一樣的特權,但是沒想到蘇聯政府取消了所有逃亡者的國籍,所以他們擁有的唯一身份就是國聯的護照,但是這種護照全世界隻有51個國家承認,偏偏其中並不包括中國,所以他們無法享受其他外國人在中國的特權。
同時因為不會英語,所以他們無法到外資企業工作;也不會漢語,所以也沒法到中國的高級商行工作;而且能夠坐船逃難過來的幾乎都是原本在沙俄有身份和爵位的人士,所以也不屑於從事體力勞動(當然了、也不擅長),因此他們的生存環境非常的差。
無奈之下,許多俄國難民就依靠妻子或女兒當舞女來維持全家的生計。1935年,國際聯盟發現在上海,16歲到45歲之間的俄國婦女中,有22%從事色情業。其他人,包括男性和女性,則從事犯罪活動。1929年,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估計有多達85%的上海外國罪犯都是俄國人。當然了這裡面也有好人,比如淞滬會戰時帶領白俄勇士奮力抗日的莫洛契科夫斯基。
但還是有一點方鴻漸搞不明白,於是在第二天娜提亞來上班的時候就好奇的向她問道:“既然你們俄國人在上海有這麽多人,那為什麽不成立一個組織來協調和保障大家的生活呢?就像同樣流落到上海的猶太人,他們就都生活的很好啊。尤其像哈同先生、沙遜先生那都是富可敵國的存在。”(當時上海大約有三萬多的白俄難民。)
“哎,這是因為我們俄國人不團結,光在上海就有二三十個小團體,
比如皇家俄羅斯俱樂部、烏拉爾聯隊同人會、十字勳章聯合會、沙皇人民聯盟等等等等,像我差點去的複興餐廳就是保皇派的大本營,這些團體之間彼此都較量的你死我活,怎麽可能團結的起來麽。”娜提亞鬱悶的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方鴻漸心道,看來內鬥也不光是國人的擅長。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忽然門鈴響了起來,隨後走進一名身材不高、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不知道為什麽方鴻漸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不舒服,隨後男子的第一句話就驗證了他的猜測, 只見中年男人微微一鞠躬說道:“您就是方醫生吧,敝姓三井,初期見面、請多多關照!”
一聽果然是日本人,方鴻漸的心裡就是“咯噔”一聲,因為雖然上海幾乎已經被日軍佔領了,但是上海民眾反日的態度依然是非常堅決的,比如梅蘭芳先生就蓄須明志,堅決不為日本人演出。作為本心,方鴻漸也是不想為日本人服務的,但是作為一名醫者,救治病患是他分內之事,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是不應該拒絕的。
就在方鴻漸內心矛盾的時候,三井開口繼續說道:“方醫生,我聽聞您這裡有一個獨門藥劑,治療梅毒具有神效,我這次貿然來訪,是想跟您談一下收購藥方事宜,還請方先生割愛。當然了價格上請您放心,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一聽原來是購買藥方而不是來找自己治病,方鴻漸心裡頓時松了一口氣,因為這就沒什麽好糾結、也沒什麽好商量的了,於是方鴻漸擺擺手拒絕道:“對不起、三井先生,我暫時沒有出售藥方的計劃,所以無論價格多高、我都不會割愛的。讓您空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雖然三井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是這第一句話就被拒絕還是讓他覺得面子上非常的過不去,於是語氣發冷的繼續勸道:“方先生,我勸你還是好好一下的好,現在的上海,可是我們日本人的天下,與我們合作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PS:額,犯了個小錯誤,梅先生蓄須明志原來是1941年在香港所做的壯舉,但這裡既然用了也就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