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即劉辯登基之後的光熹元年,八月。
隨著劉備的到來、依附,董卓拿到皇帝留給劉備的密詔後,再加上擁有三把被賦予了托孤性質的中興劍,一顆野心也初露猙獰,但他謀求權力卻也顯得循序漸進,不斷禮賢下士,不複此前的桀驁不馴。
八月十五,董卓聯合諸多官吏,“請”袁隗從太尉改任太傅去安心教導劉辯、劉協,自己擔任太尉一職,掌管兵權。
董卓此前收攏何進、蹇碩手下人馬,掌管京城以及皇宮多半兵馬,又有兵馬駐扎雒陽城內外,如今得到太尉的名頭,對旁人來說倒也顯得名正言順,但只有袁隗、何太后等少數人知道,袁隗這段時間擔任太尉,根本要不到董卓一絲一毫的兵權,而眼下除了執金吾丁原尚與董卓針鋒相對,其余人已經盡數歸順董卓——也就是說,董卓有將兵權盡攬手中的趨勢。
董卓不交兵權的態度讓袁隗等人心中發顫,對於董卓,以及朝堂的未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所以袁隗也不是沒有試探。
他在交出太尉職位,成全董卓執掌兵權名正言順的同時,提議董卓另立大司馬一職,由遠在幽州的州牧劉虞擔任。
朝堂之外,劉虞算是漢室宗親中最負盛名的一人,不僅是在漢室宗親內部有一定的號召力,在朝堂之上也頗得人心。而大司馬有總領天下兵馬的權職,其地位自古以來就在三公之上,只要董卓敢有異心,袁隗相信,劉虞只要登高一呼,就一定能帶著天下兵馬將董卓一黨誅殺。
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牽製手段,不過那天袁隗也擔心董卓直接翻臉大開殺戒,好在董卓並沒有拒絕,袁隗與何皇后商量過後便也退讓了一步,由代理朝政的何太后給董卓賜了斧鉞與虎賁,封郿侯,算是表彰董卓的擁立之功,也是在安撫董卓的人心。
但這件事其實一直橫亙在董卓心中,尤其是那日前去皇宮領謝時,他被抵著脖子上前覲見領賞,雖說這是慣例,但他心中依舊頗為耿耿於懷。
只是他初來乍到,在軍中頗有威望的皇甫嵩、朱儁等人也尚在朝堂,還有丁原率領的一眾禁軍和並州狼騎環伺左右,他有所忌憚,也不敢恣意妄為,隻好心中暗罵,隨後在幾個月的時間裡,私下裡與李儒等幕僚商討之後,派人聯絡不少方士、百姓在雒陽通過童謠、流言宣傳劉協正統的消息。此外,對一眾官吏也拉攏的更加快了。
而讓他有些振奮的是,劉備與他兩人手中的密詔果然效果非凡,隨著時間的推進,很多人逐漸相信劉協才是正統,也正式投靠到他身邊。
與此同時,他了解到劉虞在幽州施仁政不動兵,手下兵馬毫無打仗經驗,而劉虞地盤之中唯一身經百戰、以騎都尉一職抵禦烏桓鮮卑的公孫瓚近來與劉備通過書信,宣泄過對劉虞一副鄉願姿態的不滿,知道劉虞公孫瓚不合之後,李儒給董卓出謀劃策,讓劉備挑唆公孫瓚,也好牽製住劉虞。
到得一切就緒,一眾麾下覺得時機差不多,時間已經到了冬天。
十一月二十八一大早,雒陽飄了雪,董卓抬頭望了一眼天空,臉上的肥肉止不住地戰栗,隨後喊了一聲“殺吧……”。
這一天,此前被他以並州牧身份策反的丁原麾下大將呂布終於弑主,他盡得呂布、張遼等並州狼騎,也將雒陽兵權盡握在手。
到得第二天早上,他召見群臣,提議廢立劉辯,何進、何苗雖然已死,但還是有不少人顧念舊情,同時也有士人不讚成廢長立幼,甚至對於董卓執掌朝堂也多有忌憚、不忿,
只是兵權在手就可以為所欲為,董卓露了些許殺意,甚至對激烈反駁的出頭鳥袁紹敲打了一番,此後威逼袁隗同意,廢立了劉辯。第三天,也就是十一月三十,董卓將繼位的劉協扶上龍椅,廢年號中平、光熹,改為初平。
他望著那把代表最高權力的椅子、案幾上的傳國玉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離這個位置這麽近過,他一整天心跳加速,即便是到了夜裡,都對那個位置難以忘懷。
於是,他突然想探探別人的口風,便連夜派李儒帶人進宮,毒殺了何太后與劉辯。而等到天光大亮,整個朝堂即便有人開口謾罵,待得他殺了幾個人後,所有人竟然都敢怒不敢言了。
董卓驟然發現,很多事情事實上根本沒他想的那麽難,這幫文武百官,也根本就是一群軟蛋……
但他還是得等,畢竟,太過急躁,肯定會被人所害。
他需要盡收人心。
只是在此之前,先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上朝不脫鞋、帶把劍,倒是不錯的選擇。
他想到了,也就這麽做了。
然後一切四平八穩地朝著他想的方向上發展了。
他甚至住進了皇宮,靈帝留下的數千女子、西園財寶,也都變成了他的。
只是,很多此前他提拔的年輕俊傑、忠義之士開始看不過眼,在雒陽裡串通一氣、鬧騰不止,待得器重的曹操刺殺他未遂逃跑之後,董卓心有余悸,自然打算未雨綢繆。
初平二年正月中旬,董卓召集李儒、劉備二人商議此事,待得三人商討一番之後,次日一早,兩道聖旨朝著幽州過去。
而幾天之後,劉備效仿曹操,刺殺董卓未遂,隨後攜帶一把中興劍朝著冀州渤海太守袁紹處逃之夭夭。
盡管凜冬已過,萬木回春,隨著董卓屢次被背叛刺殺、開始震怒、甚至殺了幾個大臣之後,朝堂之上依舊如同陷入嚴冬。
好在,山東一片,隨著討伐董卓的三公檄文的傳開,“匡扶漢室、誅殺董賊”的情緒高漲到了極點。
而在三月十三這天,劉正突然迎來了一道聖旨,得知被任命為相府曹屬,兼虎賁中郎將之後,九個多月沒得到任職的劉正倒像是枯木逢春一般。
在立刻收了聖旨,賄賂天使,得知天使攜帶著另一道聖旨還要往北以後,劉正送別了天使,急忙召集眾人過來莊府一敘。
“朝廷……嗯,就是董卓了,要我過去相府任職,兼任虎賁中郎將……還誇了我一通。”
此時莊府裡楊柳繁茂,鶯飛草長,還有陣陣讀書聲自後院傳來,別院書房內,劉正等人圍著一張特長的木桌坐著。
劉正將聖旨和幾封書信鄭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給眾人傳閱,隨後靠在椅背上,搓了搓下巴上已經續得有些長的胡子,表情透出幾分玩味,笑道:“董卓、劉幽州、伯珪兄、孟德兄和文台兄……你們說我該去哪裡?”
這聲劉幽州,喊的自然是劉虞。
說起來,自從去年五月至年關,劉正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在劉虞身邊謀求個一官半職,只是沒想到他主動拜帖暗示,甚至讓盧植、荀爽舉薦之後,劉虞仍舊對他置之不理。
而且,縱使他主動向新任涿縣令求個鄉嗇夫這種最低端的官職,都被涿縣令拒絕掉了。
涿縣令用的倒是大材小用的借口,只是劉正通過當時涿縣令的臉色,與眾人一商量,倒也判斷出了大概的始末。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當初中興劍一事終究是讓劉正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而伴隨著那大半年左右的朝堂局勢不斷變化,身負中興劍的劉正儼然成了一個敏感的存在。
中興劍原本就有中興漢室的寓意,當初劉宏托孤用了三把中興劍,更是給中興劍賦予了非凡的意義。
如今第四把既然在劉正手中,劉正倒也沒有這麽大能量讓人在意,但如果劉虞接觸劉正,那就有著不同尋常的含義了。
畢竟那段時期朝堂權力紛爭尚未落幕,反倒是劉虞本身,在朝堂忙於內鬥,對外控制力降低到最弱的時候,被很多人慫恿著稱製。
在這種時候,劉虞就算只是單純的接近劉正,在別人看來,未必沒有想要憑借中興劍做點什麽的意思,於是,劉正對於沒什麽野心,遵守禮法的劉虞來說根本就是一個麻煩,劉虞便是連一點任用的想法都沒有。
其中倒是聽說昔日劉宏評價劉正“詩好”時,就是當時擔任宗正的劉虞親自在宗譜上寫上的,劉虞也知道劉宏終身不起用劉正的打算,於是打算尊重先帝遺命,對劉正永不錄用。
只是等到跨過年關,伴隨著張純、張舉的人頭被烏桓人送到薊縣,善待烏桓人的劉虞與想要蕩平蠻夷的公孫瓚之間矛盾開始激化,劉虞便也自打臉面,想要邀請劉正前往薊縣當他的屬官,也好緩和他與公孫瓚之間的關系。
這件事情,劉虞事實上對盧植也在做,對於劉正,他更多的打算也是如果公孫瓚不顧盧植劉正的顏面,就憑借劉正的武力來抵擋公孫瓚。
但公孫瓚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便也書信給公孫越,讓公孫越帶著劉正加入到他的軍隊中。
劉正自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書信給上谷郡的盧植,看看盧植有什麽建議,此時也正在等著盧植回信。
與此同時,董卓禍亂朝堂的消息早已流傳開來,如今整個天下到處流傳著三公號召天下英豪共討董卓的文書檄文,此前劉正無聊,向曹操與孫堅書信抱怨過自己胖了不少,曹操孫堅有心討伐董卓,便也想要拉攏劉正過去幫忙。
只是沒想到這些事情會統統碰到一起,劉正倒也有些難以抉擇。
“主公為什麽說要投靠董卓?”
這桌椅做出來倒也用了有些時日,但柯亥還是坐得不習慣,他有些不自在地挺了挺身子——用以表示自己態度的嚴肅,皺眉繼續道:“董卓禍亂朝綱不少時日,此前我等是沒機會,主公今日既然領了聖旨,正好借此機會率領我等前去,能殺最好,便是不能誅殺董賊匡扶大漢,也好護得陛下安穩啊。”
“我就是問要不要上京。只是……上京不就是投靠董卓嗎?皇帝如今少不更事,哪裡是我們能投靠的。就算投靠袁太傅……還不是要聽董卓的?嗯,就連殺了董卓,聽的也不過是另一個董卓罷了。”
劉正這話說的別扭,柯亥與趙犢對視一眼,愣了愣,“另一個董卓?聽張君安說,袁太傅不是……”
“盛記得兄長信中說過孟德兄曾言,如今陛下年幼,不論是董卓還是其余人,實則都是權臣罷了。”
夏侯盛皺眉道:“此言倒也不是說朝堂沒有忠臣義士,袁太傅也是頗為賢明之人,只是朝堂此番大亂,人心離亂……縱使如今陛下繼位,還是唯一的皇室血脈,少不得讓人詬病正統的問題……”
“此時又沒有太后可以臨朝,我等就算誅殺了董卓,袁太傅的指令也名不正言不順……自然,此話說的也是那些有異心的。”
他望望劉正,神色陰鬱道:“不過,雒陽不是來過信嗎?孟德兄在前,劉府君在後……德然兄這話沒錯,再想殺董卓必然很難,我等過去,也不過是被董卓呼來喝去。或許,還會迫不得已做出一些錯事。”
“可也不是不能動手?”
荀彧此前就在別院的學塾裡睡覺,這時還沒清醒過來,打了個哈欠,眼角尚有淚花,隨後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望向劉正的眼眸帶著點玩味,“你會問出來,是打算親自前去,率領對董卓來說算是烏合之眾的士仁、來鳳兒他們,再聯合我等搏一搏嗎?”
“你忘了說大哥、仲豫兄、休若兄他們,我記得他們好像也要過去吧……”
此前荀爽等人住在涿縣不久,不少荀氏族人準備回去,荀爽便也帶著族人回了潁川,隻留下荀棐、荀彧、荀攸三家以及荀術住在這裡。
荀爽回去時,劉正倒也拜托了讓他在潁川暗自拉攏一些人,甚至在許縣埋子運作一番,還讓彭脫、卜己帶了不少人過去保駕護航。
荀爽當時驚異了一番,卻也習慣了劉正的特別,隨後引導著荀氏族人在做這方面的事情。但最近董卓上位廣納賢士,荀爽那邊也有過來信,說是董卓屢次三番派人招募他,連聖旨都下了好幾道,他三番五次請辭,董卓便也將主意打到了荀表、荀悅等人身上。
只是劉正這時說起也有些心虛。
豫州是戰亂之地,荀彧會留下來,除了他的挽留,也是因為覺得那裡不安全。此前他將荀爽等人往豫州送的行為可沒少讓荀彧不滿,這時這番話,無異於哪壺不開提哪壺。
畢竟,不管是雒陽還是豫州,都不是什麽好地方。荀表他們過去雒陽,可謂是羊落虎口的架勢,而劉正非但不勸,還擺明了是在支持這種行為,甚至這時竟然還敢揚言要在雒陽帶著荀家一同去對抗董卓。
這種可能送死的不理智行為,怎麽可能讓荀彧的臉色好看。
“只要你這邊不動,他們那邊彧保證也能攔下來。大不了讓卜己、彭脫直接派人擄了他們北上。”
荀彧神色不悅,望了眼剛剛如完廁進來的荀攸,“陛下不會有事,董卓也不可能沒有防備。你就不要過去粉身碎骨了。若是一個不好,惹了兵亂,我等一個都逃不了。還是裝裝樣子,待得天使南下以後,我便上書雒陽,說你這邊道路被賊人堵住,也算沒有抗旨不遵。”
這邊荀攸看了眼荀術面前記錄著剛剛談話的竹簡,知曉大概內容之後,笑道:“不是還有東郡太守橋元偉嗎?假冒三公檄文號令天下討伐董卓,就是他的主意。德然投靠他也不錯。”
“然後取而代之?兗州麽……”
劉正嘀咕了一聲,荀棐翻了個白眼道:“公達戲言,你還真敢打算。便是說你好高騖遠呢!如今一官半職沒用,倒是遍地開花,哪裡都敢下手,可人呢?除了幽州一帶,冀州、南陽,都是張仲景與張君安給的情分啊。你若位高權重,他們或許會依附你,如今可難說。老老實實找個地方投靠不好麽?”
“何況,張君安回去黑山軍,如今與其余賊首相互攻伐,日子可不好過,你又要顧及一家老小的性命,不可能過去,過命的交情也要慢慢生分了。南陽那片,仲景與文聘倒是開始在劉荊州手下辦事,李立也被憲和兄推出去混了個宛城縣丞的職位……哦,如今該叫李建賢了。可說到底不過是郡中小吏,想要熬上去,還得一段時間啊。”
荀彧臉色正了正,“張曼成雖說憑借這段時間劉幽州收復幽州人心、發展民生,挑唆百萬人過來幽州,可真正心腹能有多少?劉幽州又禁止普通百姓招募太多私兵,以免兵禍,你連個名正言順招募人的機會都沒多少。再不找個地方依附,我等可都散了。商賈之事,總做不了一輩子的。”
“你這是安排在冀州的人被甄家打回來了,才說喪氣話吧?”
劉正嘀咕了一句,見荀彧斜了眼過來,乾笑道:“我這不是還在訓練人馬嘛。而且還在讓張曼成找人,總要慢慢來。不過,漢升兄,不若你先去荊州吧。以你的武力,定然能夠有所作為……再過不久,想來李大哥、子龍他們也快守完孝了,又有張老太公他們幫襯,你想必晉升也能快一些。到時候幫我留意一下魏延等人,名單上說了的,還得勞煩你了。”
“無妨。正好敘兒、小雪是想過去南陽看看了,正合心意。”
黃忠點點頭。這幾年相處下來,隨著黃敘的身體恢復過來,他的性子也逐漸溫溫吞吞過來,對劉正就更多了一份感激,這時的笑容便也顯得格外的柔和。
劉正笑了笑,隨後掃了眼荀彧等人,“那就說正事,我的意思是……”
“我如果方才沒聽錯,這次天使過來,是要讓劉幽州進京?”
荀彧問了一句,見關羽點點頭,朝著劉正挑眉笑道:“這等情況你還加個劉幽州, 這不是擺明了要選他嗎?”
關羽張飛等人愣了愣,荀棐想了想,笑道:“那我與孟才帶幾百人當作鄉勇去幫曹孟德吧。子遠兄挑些人過去幫孫文台?”
“正好與德謀一敘。”
孫浩頷首,隨後有些遲疑道:“只是主公,公孫伯珪呢?公孫伯珪那裡,你似乎交代不了。以他的性格,讓子乾公與子度勸或許也沒多少用。何況你若投靠劉幽州,雖說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就是少不了有人說你恃寵而驕,以此刁難。”
荀術低頭奮筆疾書,口中卻嘀咕道:“德然姑父的主張其實與劉幽州頗像,伯珪公多少有些窮兵黷武,還派人到處劫掠糧草。有德然姑父敲打一番,也是不錯的選擇。”
“乃父之風。”
張飛笑了笑,眾人便也笑起來。
荀術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望了眼一側也在抄錄的袁春、阿騖等女眷,又望向劉正,笑了笑,“要不是姑父讓我等在此作陪抄錄,還能各抒己見,術可不敢胡言亂語……”
這樣的會議倒也有不少了,眾人也知道劉正對這些禮法制度的不在意,笑過之後,荀攸習慣性地右手食指一抹唇上有些茂密起來的八字胡,臉色微冷地笑了笑,“劉幽州不能有事,也不能走。有他仁政,對於天下來說亦是好事……”
“這麽說……”
荀彧微微皺眉,神色有些陰沉,荀攸急忙拱手,那眸光卻是銳利起來,“大局為上,那天使該遇到賊人作亂了……”
這幾天換工作,在找,可能更新會斷斷續續……不好意思了。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