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李慶廉站出來說了些恭喜鍾先生收徒的話，又勉勵下面眾學子勤學苦讀，早日金榜題名，為先生揚眉，為家鄉爭光等語。鍾先生聽著知府的話，不時點頭讚同。目光在眾弟子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最後面邊緣的一名學子臉上。他稍稍低著頭，聽得認真，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應該是有些緊張激動。這不奇怪，許多寒門弟子初入門都有些惶恐。但看他一身穿著倒也精致，不似寒門子弟。

鍾先生莫名就想到了一個名字。收徒，文章並不是唯一選擇。譬如鍾先生首要看生員的年紀，年紀大的，文章好他也不會考慮。文章，字跡，都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情，鍾先生教導過數百學生，文中窺人，很有些心得。那張試卷，文章只能說一般，勉強能入眼。字跡工整，但似乎軟了些，此人性格大概比較軟弱，但因此，可塑性更強。考慮到額外可能的收獲，鍾先生收下了他，他就是李識。

知府的話說完，鍾先生簡單的說了幾句，交代下開學的日期，要準備的書籍，便要學子們先行散去了。眾人道一聲“告退”，魚貫而出。鍾先生對身邊仆從道:“把那個叫李識的學子留下，我有些事吩咐給他。”

“是。”

知府笑道:“怎麽，這位學子文章獨到，讓先生刮目相看了?”

鍾先生道:“那倒沒有，有些小事而已。”

見他不願明說，知府不勉強，道別先離去了。

李識被待到鍾先生面前，他不知何事，心中有些七上八下。難免想到自己位於榜末，難道是先生拿來湊數的，現在後悔了，要他自行離去?

鍾先生自然不知他在胡思亂想什麽，也沒有刻意露出些和藹神色，他日常接人待物就是那一副孤高自許的做派，面對學生也是一樣。語氣冷淡中帶著些威嚴:“你家中還有個妹子是吧?”

先生果然厲害，這都了解的清楚！李識不敢隱瞞，忙答道:“是，學生家中有老父和幼妹，家母早逝。”

“嗯，你那妹子可曾讀書?”

先生是何意?要收妹妹做弟子，不曾聽聞過先生也收女弟子啊?李識不解，仍老實回答:“幼時跟隨弟子的蒙師習過字，日常也時常讀一點書。”

鍾先生點點頭:“那日街上，見你那妹子幫人寫信，一手字還不錯。為師這裡有本詩集，勞你拿回去請另妹抄錄一份。要認真些。”

“是。”李識恭恭敬敬收下鍾先生給的詩集，心中也高興起來，妹妹的字能得到先生的肯定，他與有榮焉。隨後鍾先生一句話又讓他尷尬不已:“你的字倒差了些火候，不防向另妹請教一番。”

“是。”

李釗回來了，第一時間向黃爺轉達了季恩的保證，讓他們放心。然後回家得知李識被選中的消息，喜上加喜，好事成雙，一高興賞了全府上下人人有份的紅包，還開了壇酒父子二人對飲起來。

李媛氣呼呼的回去了，哪有這樣的事情，哥哥拜了師，拿回功課叫妹妹寫！

還好李釗並沒有再見到季思蓮等人，自然不會被他們又榨出些好處。

紅纓回來後大呼好險，差點信就被人偷了。一群人亂哄哄走著，不知誰踩了誰，誰又推了誰，反正一群人全倒在地上亂做一團，想起身，不是被這個壓就是被那個按著，枉紅纓一身力氣架不住對方人多。待終於都站了起來，那封信就在季思蓮手中，一臉氣急敗壞喊著:“東西掉了都不知道，沒用的丫頭，果然什麽主子什麽奴才！”

李媛才不信他們是無意的，大概已經趁亂打開了信看過了，

還好什麽都沒寫。李媛感慨起來，原來的自己啊，簡直就是個傻子，看人家這些年紀輕輕的姑娘，做起事來多老練！咦，怎麽好像年長他們許多的感覺，算上夢裡那些年的經歷，確實如此。李媛已經越發分不清夢裡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經歷過一遍。李釗第一次感到回報黃爺的機會到了，對季恩那邊著急的很，每天都過問一遍門房有沒有安慶來的信。三日之後，終於來了封信，李釗迫不急待打開，卻看到季恩通篇不摻雜一點雜事的對他的責罵，說他有眼無珠，親疏不分，老眼昏花，糊塗透頂……

李釗給罵蒙了。

原來季思蓮等人回去後，老夫人只見到一本佛經大為不滿，姐妹幾人便添油加醋的告了李媛一狀。老夫人生氣，但鞭長莫及，便把眼前這一群夠得著的責罰了一遍。季思蓮等人氣不過，背後就去找季思雲出氣，自然免不了洋洋得意的提到李釗為了她們父女不合的事。季思雲回頭就將此事告訴了父母。

李釗已經被黃爺說過一次，知道自己錯了，可季恩不知道啊！他唯恐季恩一氣之下說好的事不出力了，自己怎麽和黃爺交代?忙跑去找女兒說好話，要她給季恩寫信解釋。偏李媛不在家，去布莊了。

李釗又馬不停蹄的追過去。

李媛已經不在布莊了，她在那日巧遇鍾先生的街市，看著一家家糧鋪發愁。

可惜啊，她家不做糧食買賣，不然，她要插手在隴南設一個糧倉也不是難事。還有藥品，地動山搖怕是會有很多人受傷，到時必然缺醫少藥，可是這些，她也不懂。除了一個鑒戒，她無人可用。或者說除了她，鑒戒也無人可用。

兩個悲天憫人的人想做點好事，還要偷偷摸摸避人耳目，真是，不知說什麽好。

坐在上次喝過的酸梅湯小攤上，李媛單手托腮發呆。

劉錚是見識過她使壞的，此時見她靜靜地呆坐著，倒有些詫異，又在憋壞呢吧?一時早忘了當面拒絕人家時說的難聽話，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直接道:“身為女子，常出入這等人多眼雜的地方，令尊果然對你放心的很啊?”

李媛看清是他，頓時想起舊仇，當即坐直身子:“走開，這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