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見慣了大場面的張岱都覺得震撼,特別是站在凸前,那種不沐風雨,卻似身在室外的感覺,是他們從未體驗過得。
清澈如無物的大幅玻璃板外,就是鮮活的如在眼前的花朵,蝴蝶在上面飛舞,陽光斑斑駁駁的透過紫藤架灑落下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撫mō窗外的花叢,指尖被玻璃所阻,張岱頓時呆了,良久,才發出了一聲歎息。
趙引弓早在意料之中,避樣幾乎和太陽房一般的全玻璃大凸窗,不管是在臨高還是廣州,都還沒有建造過。就算是在21世紀也不是到處有。元老看到了也會覺得稀罕,更不用說很少見到大尺幅玻璃的土著了。
眾人分賓主落座在維多利亞款的扶手沙發椅上。只見一個垂鬟小婢端著個剔紅倭漆盤子過來奉茶。張岱素來“好美婢”,心趙老爺如此的氣派,家中必然蓄養的都是外間少有的美婢廣東又是素束有“蓄婢”、“錮婢”風氣的,沒想到一見之下卻大為失望;眼前這個少女堪稱貌不驚人,普通到極點。從走路的姿態來看更是天足。心中很是奇怪。
奉化奉上茶水,大家原以為多半是和剛才差不多的“澳洲水”之類的飲料,沒想到這次送來得卻是正兒八經的茶。一股馥鬱芬芳的茶香味飄dàng在空中——和他們平日裡經常飲用的龍井、水珠等茶香氣完全不同,更為濃烈。
茶葉,是放在極小的一把玻璃茶壺裡,幾乎塞滿,旁邊又有四隻牛眼小茶盅,亦是玻璃所造,已經注滿了茶水。茶水也不是常見的淺碧sè,而是更為的深厚的琥珀sè。
“來,請用此茶要趁熱飲。”趙引弓說道。
吳芝香自詡在紫明樓見識過各種“澳洲享受”,但是這近乎發黑的茶還是第一回見到。一嗅之下,隻覺得香氣濃烈,沁入心脾。端起來啜了一小口,隻覺得茶味醇滑甘潤,有一股淡淡的蘭花香。
眾人品了都嘖嘖稱奇。張岱笑道;“弟自以為是天下第一好吃之徒,嘗遍了天下的特產,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茶!”
張岱的好吃、善吃是江南儒林中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他還熱衷於“嘗遍天下滋味”,搜羅各地的特產名食不遺余力。
趙引弓讀過他的《陶庵夢憶》,見迂他羅列的長長食單,所以拿出來奉客的,都是本地絕無可能見到的。
這茶,是吳南海委托貿易部門從福建采購來得新茶,又招募來十幾個茶工按照現代製茶工藝製造的烏龍茶。同時製造的還有紅茶。
烏龍茶是半發酵茶,口味較之於發酵茶紅茶要清淡一些,也比較適合國人的口味慣。吳南海特意捎來了若乾斤,供趙引弓在本地進行推廣一旦推廣成功,就準備通過萬有大規模的銷售“海南烏龍茶”。
趙引弓笑道;“此茶名為烏龍茶產自瓊州的黎母山之絕頂。”
海南的氣候並不是適宜種茶,而且茶葉明明是來自福建的,臨高只是加工一下而已。但是吳南海、司凱德和李梅都知道茶葉這玩意必須有一定的地理噱頭。福建茶當然比不上“海南島黎母山”這樣的地方來得讓人浮想浮想聯翩了。
“哦?”果然張岱聽說得茶竟然自荒蠻之地,頓時來了興趣,“瓊州乃是南陲荒州,據說上面都是黎蠻,如何還有茶?莫非黎蠻也種茶嗎?”
趙引弓早就準備了成篇的廣告軟文在肚子裡——倒也不是他的寫得,而是大圖書館的筆杆子們弄得先把這黎母山扯得雲山霧罩竟似荒蠻中的仙境一般,接著渲染了什麽黎母山中林深山高之處有一處四面絕壁的孤岩上面有五百株野茶。只是一年四季山中都是雲霧繚繞,又時時有瘴氣傷人,只有每年春秋兩季各有數日雲開霧散,可以采茶。黎民中身手矯健者就會設法攀上岩去,采摘nèn葉。
“………………只是這時日甚短,黎蠻們之見山間霧氣一起,不論采多采少,就要立刻附繩而下,退出谷去,若是遲了些許,中了瘴氣,便是必死無疑。”
一番胡說八道說得頭頭是道,聽得眾人入mí,還不時發出慨歎。趙引弓心想此類文章果然不分古今中外。當即又胡扯了一番什麽茶叫采了之後原是運不出山的,後來不知道澳洲人用了什麽法子,才把這茶葉從山中運了出束雲雲。
吳芝香聽得將信將疑,因為他從來沒聽裴莉秀說過什麽“黎母山中的野茶”,紫明樓也沒喝到過若不是他心中有成把握知道這個趙相公多半就是個“澳洲人”,幾乎要認定這是在假托澳洲人編造了。
然而其他人卻聽得津津有味。奉華不時過來添茶。張岱覺得這丫鬟雖然長相普通,但是舉止優雅,舉手投足極有方圓,眼神靈活又不妖媚,顯然是花過大力氣調教過得。
放眼望去,這件玻璃房間裡,擺設著許多從未見過的珍玩。最顯眼的,當然是靠牆的案幾上擺設的一座機械座鍾;由廣州的珠寶首飾匠人製作的鑲嵌著金銀、象牙、珍珠和寶石的外殼,從21世紀帶來的成套機芯。兩個時空的聯合出品此時正在滴答滴答的走動著。西式的擺錘鍾當時已經少量的進入了中國,吳芝香當然見過,張岱也不以為奇。但是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他們從沒見過的東西;一艘文德嗣和王洛賓手工製作的“勝利號”的模型,罩在玻璃罩子裡,炮門全開著,lù出黑洞洞的炮口,懸掛的當然不是英國旗,而是元老院的啟明星旗和藍白兩sè的伏bō軍海軍旗。一台蓮花型狀的留聲機………………
幾個人仿佛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不停地轉動著閃閃發光的眼睛。盡管努力做出矯情鎮物的功夫,然而臉上還是不時lù出驚訝、欣喜的神情。
等主人放下茶杯,微笑著發出邀請,他們立即站起來,各自走向最感興趣的物件,不時地提出一連串夾雜著驚歎的問題。趙引弓站著,面帶微笑,不厭其煩的解答著他們的種種問題。正忙得不可開交,忽然傳來一聲驚慌的“哎呀”聲,接著傳來了某個沉重物體落地的聲音。
眾人回過頭去一看,原來是文懷發出的,他雙手扎煞著,滿面驚慌之sè。趙引弓一看,掉在地上的卻是本畫報——一本日本的“水著”雜志。蘭度的沉船裡為大圖書館添加了幾千本類似的實體書。
張岱拿起來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也沒把書丟下。倒不是封面上三點式的“水著”女郎的暴lù程度嚇到了他,而是這可怕的逼真感。這哪裡是畫,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定在紙面上了!
紙面上女人的身體是那麽的鮮活,那修長tǐng拔的大tuǐ似乎就要伸出畫外一般。然而手指觸及,卻又是真正的平面。
人物畫,張岱見過許多,不僅中國的畫家的各種工筆、水墨人物畫,就是西洋教士繪製的油畫他也見識過。在他看來,西洋油畫的逼真感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是和這澳洲畫來比,簡直還相差十萬八千裡。
“這這………………太驚人了!”他面sè蒼白,一瞬間簡直以為是澳洲人的什麽妖術。
“幾位兄台不必驚慌,這不過是一種畫片罷了。”趙引弓安撫道,“澳洲人有一種方法,可用玻璃鏡子將人物的影像定在紙面之上。弟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文懷撫著ōng口,趕緊坐到椅子上,似乎被嚇得不輕,“簡直是妖術!”
孫淳卻道;“此法當為澳洲的秘法,未必見得是什麽妖術……………”
“能將人像定於紙面上, 若不是妖術,如何辦得到?”文懷看著畫報,簡直如同毒蛇猛獸一般,“還請一火焚之。
“世上奇妙之事甚多,我輩豈敢自稱博曉一切?”孫淳也很吃驚。但是他一貫不相信鬼神之說,搖頭說道,“且不說這澳洲人,便是朝廷上下所談的西法火器、天文、地理、算學,若非利瑪竇、湯若望遠涉重洋而來,我等又怎能知曉?”
張岱也對妖術之說不怎▲相信。他拿起雜志,翻閱了幾頁,隻覺畫冊上的女人體態高挑,身材豐滿,前凸後翹,雖然用極薄極小的布片遮擋要害,卻和一絲不掛也沒甚兩樣…一個個擺出極yòuhuò人的姿態束,有些姿態簡直是不知羞恥到極點o
畫上的女子個個豐ōng細腰大tún,又是天足。這樣體態的女人按照當時的審美觀點來說根本算不上yòu人,這些人家哪個也不缺少美妾āo婢。但是ōng中卻隱隱約約的起了一團yù火,隻覺得面頰微微發熱。
張岱唯恐失態,強定心神,搖了搖頭笑道;“這畫冊哪裡有什麽妖術?我看是房中的秘術才對。”幾個人都展顏一笑…才將緊張的氣氛衝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