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身上流著武士的血脈呢。”有人低聲讚歎道。
統太郎喝了一口酒,現在已經確認了福松安然無恙的關押在甲字營裡,下一步就要考慮怎麽把他營救出來。
第一步是把他從甲字營裡救出來――這事情就有很大的難度,能混進去說話是一回事,躲過哨兵把他帶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髡賊的衛兵對進出的貨物盤查很嚴,能夠隱蔽一個八歲男孩的大件貨物外包裝都有火漆或者封蠟。完全動不了腦筋。
想辦法救出來之後,第二步是連夜逃到大陸上去。金門島距離大陸很近,統太郎他們不用任何漂浮器具都能遊過去,但是只有八歲的福松是不行的,得有條小船。
但是現在島上所有的船都在髡賊手裡,沒人能弄到船,而且即使能夠弄到小船,島嶼四周一直有髡賊的哨船日夜巡邏――這些哨船噴煙冒火,速度很快,只要被他們發現了就必死無疑。
這二個問題都不好解決。統太郎心想,自己這夥人要脫逃並不難,難得是要帶著這個孩子。
“人,我們可以想辦法救出來。”統太郎說,“但是過海峽需要船――我們沒船,就算有船我們也過不去。”
“我可以背著福松游泳――”他手下一個傭兵說道,“我老家在島上,我以前能背著弟弟從一個島遊到另一個島。只是這個距離有點遠,而且我弟弟那會才三四歲……”
“用幾個竹筒綁在身上。這樣可以省一點力。”有人獻計獻策。
雖然這個方案讓人感覺不是很靠譜,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但是營救福松出來的辦法卻始終想不出來――金門島上的甲號俘虜營地看似寬松,實際外部戒備很嚴。他們想了好幾個辦法,始終想不出個辦法把福松弄出來。有了寧六斤,他們能混進去,但是沒法帶人出來。
“可惜福松不是個少年,不然我可以換他出來……”有個年輕的傭兵說。
“換人倒是個好辦法,但是上哪去找一個年齡身材都和少主一樣的男孩子來?”
“只要我們找,還是能找到的。”統太郎說。“但是恐怕這個孩子沒有為少主去死的覺悟。三言二語就會露餡。”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迄今為止,他們的一切行動都準確、安全和有效――他們做了他們想做得一切使得這些精明大膽的日本雇傭兵們產生了一種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
但是到了關鍵的時刻。他們忽然意識到,在最關鍵的環節上他們卻完全的無能為力。漁網的孔足夠大,小魚蝦可以輕松的溜走,但是大魚卻跑不出去。
“……情況就是這樣。首長。”負責金門地區內保業務的政治保衛局乾事報告道。
“好。你可以走了。”許可說著把手中的文件放了下來,“告訴同志們,繼續監視他們的動向。不要打草驚蛇。”
“是,首長。”
許可看著歸化民幹部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想,鄭芝龍的手下還算有點良心!
統太郎一夥在廈門島上的一系列活動,許可是通過安插在俘虜營裡的政治保衛局的告密員掌握的。不過一開始他並不清楚他們企圖幹什麽,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像是要逃跑這麽簡單,便決定先觀察他們一個階段。一直到有人報告說他們正在打聽一個叫“福松”的男孩子的時候。許可才知道他們的真正的目的。
有人會暗中企圖營救福松這件事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按照他的推測,眼下鄭家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鄭芝龍生死未卜,他的手下應該沒有人會想到要營救福松才對。
雖然有人推測,有人暗中活動企圖營救福松是鄭芝龍已經脫逃的證據,許可想,這反倒證明了鄭芝龍很可能已經死了,如果鄭芝龍活著逃到了大陸上,他的首要工作不是營救福松。福松對鄭芝龍沒這麽重要:鄭芝龍不過三十,子嗣上並不艱難,福松又是一個小孩子,總不見得現在就已經表現的英明神武。鄭氏集團新遭慘敗,根基動搖,作為首領第一件事是收拾整頓舊部,應對局面,決沒有時間和精力先來營救自己的兒子。
只有鄭芝龍已經死了,為了保持集團的穩定或者冀圖能夠依靠少主人上位,他過去的手下才會急於要營救福松。
俘獲鄭森對他們來說當然是個很大的勝利,但是這個俘虜卻著實的燙手。以至於他被俘的消息一傳到臨高就引起了元老們的激烈爭議。
爭議的核心是如何處置這位舊時空未來的“國姓爺”。這個問題既敏感又麻煩,以至於參加霸王行動的元老都覺得當初應愈的炮彈能夠更準確一點就好了――光榮的戰死讓大家都少了許多的麻煩和心理上的負擔。
本時空的人是無法理解元老院對鄭森的複雜感情的,這位舊時空的民族英雄的地位是全體元老都認同的。雖然在本時空這些事還沒有發生,而且也不會再發生,但是就這樣除掉他顯然讓許多人都不太能夠接受。華夏社的人甚至已經放出話來:要重新改造他,使得他成為元老院統治下的“新人”。還有人提出了各式各樣的改造方案。
但是,包括許可在內的一大批元老並不喜歡這種“改造論”。如果鄭森還是個嬰兒,或者還十分年幼,那麽他還有改造的可能性。但是他已經開始懂事了,被俘的時候表現還異常鎮定。而且元老們知道,鄭森在鄭氏集團裡已經有了“世子”的身份。
而對廈門的進攻,且不說是不是真的殺死了他的父親,眼下殺死了一大批鄭氏族人卻是肯定,整個鄭氏集團在元老院手中找到了毀滅性打擊。不僅如此,未來元老院還會把他爹和其他的海主一樣,掛上“阻礙生產力發展”的罪名,組織群眾憶苦思甜,會議鄭家的壞,感恩元老院的好。霸王行動又是一次出色的軍事勝利,從普通士兵到元老軍官都會以參加過這次行動為榮。大量的軍人會以此為談資。怎麽能指望在這種社會條件下成長的小鄭會被爭取過來?
持有許可這樣看法的元老還不少,因而也有個別元老要求將鄭森處死:有要秘密乾掉的,也有明正典刑的,還有要乾釣魚執法的。不過,僅僅因為血緣的關系就殺死一個被俘的八歲孩子,對很多人來說是無法逾越的心裡障礙。
在這場爭議中,執委會和主要強力部門的負責人卻沒有發表具體的看法。關於如何處置鄭森,其實已經有了具體的方案。
這一方案是對外情報局局長江山在會議上提出來得――當然這是整個對外情報局和大圖書館智囊們經過一番合議的結果。
具體來說,元老院並不需要這個燙手山芋,因而他們可以放走鄭森。
鄭森並不是什麽要要緊的人物,江山在會議上分析道:他只是一個八歲的兒童,他的生死存亡對鄭氏集團的實力沒有多少影響,這是其一。其二,如果鄭芝龍沒有死,那麽他無非是繼續當一個無足輕重的“世子”;如果鄭芝龍已經死了,那麽鄭森的回歸就會給已經岌岌可危的鄭氏集團添加更多的變數。
理論上說,鄭森是鄭芝龍的長子,無可置疑的鄭氏集團的繼承人,但是事實上,鄭氏集團內部的實權人物是否會這麽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另一個時空,鄭芝龍被清軍裹挾離開福建,喪失了對鄭氏集團的控制力之後,作為繼承人的鄭森雖然已經成年,卻根本沒有獲得集團內的實權人物的擁戴。
整個鄭氏集團在鄭芝龍被擄走之後立刻陷入了四分五裂,群龍無首的狀態。鄭聯兄弟佔據廈門,把持了過去鄭氏集團的大部分海外貿易和軍隊主力,而鄭芝鳳佔據金門,各自擁兵自重。
這兩大勢力在刮分了鄭芝龍的財產之後,沒有一個人請鄭森來充當繼承人。鄭森在安平起兵的時候手下只有九十多人聽他的指揮,連一塊立足之地都沒有。要不是南澳守將嶽進病死,島上派人來求派新的將領,鄭森乘機收編這幾千人馬,他連起家的隊伍都沒有。
眼下,鄭氏集團的局面還沒有發展到鄭芝龍被擄走時那麽強大,更不用說又遭到了這次毀滅性的打擊。對外情報局估計,如果鄭芝龍確已被殺,那麽鄭氏集團就會比舊時空的那一次分裂的更為厲害。幸存下來的十八芝成員必然會爭奪鄭芝龍的遺產,彼此水火不容。
“鄭森一旦回到他們那裡,他雖然本身毫無實力,卻是一面可以用來號召的旗幟――何況他還是個容易被操縱的小孩子。一定會有野心家們來擁戴他,到了那時候整個鄭氏集團就不是漳州灣裡的三國演義那麽簡單了,而是春秋戰國的那種局面了。”江山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