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毓吃著粉果,慢悠悠道:
“咱們再來數數在廣州建政的朝廷,”張毓邊吃邊說,“要說一統華夏的那自然是沒有;便是偏安江南沒有過。ん充其量就是割據一隅的藩鎮。南越國國祚不過一百年,南漢享國五十余年,一蟹不如一蟹,這廣州的有龍脈之說我看系靠唔住噶。”說罷拍著肚皮慢悠悠說道。
他這番話說完,茶客裡頓時有人挑大拇指:“張小哥兒真是滿腹經綸啊!”
“哪裡哪裡,”張毓嘴上謙虛,卻掩不住滿臉的得意,“讀史讀來的一點心得而已。”他想起輿情員會議上傳達的精神,又補充道:“其實這些皮毛,多讀基本澳洲雜志就有了。比起大部頭的史書來,不但說得條理明白,講得也透徹。”
“都知道張小哥您是‘髡’啊‘澳學’精深啊。”茶客們紛紛恭維。
“廣州即無龍脈,澳洲人要奪天下,豈不是有莫大的變數?”有人已經開始擔憂起大宋的前途問題了。
“澳洲人的龍脈自然在澳洲,和廣州有什麽關系?”一個茶客道,“再說瓊州府也沒聽說有什麽好風水,澳洲人照樣達起來嘍。”
“風水好?大明的中都鳳陽府倒是風水好!出了個朱皇帝,弄得老百姓都出去要飯逃荒!”有個茶客是茶販出身,走南闖北見多識廣。
張毓一聽這話對路,趕緊道:“不錯,自古取天下者,無非‘民心’二字。”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那茶客意猶未盡,感慨道:“這幾年走南闖北,我看就我們廣東和江南算是洞天福地了。其他地方,竟都有了末世之相!”
“說起來廣州還真是個風水寶地哩!哈哈哈。”
張毓見宣講的也差不多了,自己另有事情,便起身告辭。離座沒走幾步,茶居的老板又向他招手。
這茶居的老板是張毓的舊相識,當初正是他“掘”了張毓,在茶居裡給茶客們念各種亂七八糟的“澳洲小冊子”,招攬了不少生意。也讓這小茶居有了不小的名氣。
不過那時候張毓是“受恩”的一方,如今卻完全不同。老板感情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不但長高了許多,氣韻生態亦和過去不同,舉手投足儼然有了種“大人物”的味道。
“這化骨龍,真真是走運!”老板心道,不知怎麽的勾搭上了澳洲人!澳洲人也真是有病!花錢去扶植這麽一家小茶食店!如今張家茶食店不但生意火爆,還蓋了大作坊,專門給澳洲人供貨,進料出貨用得都是大船儼然已經是廣州城裡的頭號大茶食店了。連自家要進他家的貨也得提前訂立購銷合同,言明每月用量多少,先付定金,不然根本別想拿貨這做派,過去有哪家茶食鋪子有?
這裡來。”老板招呼他往單間裡去。張毓忙道:“我還有事哩,家裡正忙。”
“不用很久。“我這裡有件事,一直委決不下,你和澳洲人相熟,能不能給我拿個主意?”
這倒不能不聽他說說,畢竟這位茶居老板當年對他也算有“知遇之恩”,當下爽快道:“拿主意不敢當,只要您信得過,給您謀劃謀劃還使得。”
“想必阿毓你也知道,澳洲人正在新幣。限定到”老板看了眼外面,確定夥計們各司其職,茶客們高談闊論,這才壓低了聲音,“銀子換銀圓,這個倒沒什麽,紅毛和佛朗機人也用銀圓,只是這銀元券和輔幣券我實在有點放心不下。這不就是過去老人家說得大明寶鈔麽!”
就在一個月前,即六月一日,財金省正式在廣東大區開始行新幣。因為事先在商界已經召開了吹風會,而且兌換是銀子換銀幣,除了兌換時按照成色要付出不同的手續費、工本費之外,大家拿出去的是銀子,拿來的還是銀子,並沒有吃虧的感覺。除去因為成色問題需要扣減些“貼水”外,商戶百姓談不上多大的負擔。何況過去成色不一,份量各異,如今換來的大小銀幣不但成色、尺寸劃一,份量也不差分毫,又沒有假銀子的顧慮,堪稱公私兩便,因而兌換銀幣工作沒遇到多大的阻力,甚至還很踴躍。
但是隨著兌換工作的推進,開始全面收兌銅錢行輔幣券和半元、二角的銀幣流通券開始出現在市場上。這立刻就引起了廣大市民,尤其是中小商人們的擔憂。
對於茶居老板這樣的小商人來說,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他們這樣的小商人,日常經營生活中主要接觸的就是小額貨幣。雖然來飲茶的客人中也不乏出手闊綽的,但是大多數客人的消費不過幾百文到一二錢銀子。而他出去買食材,交易額度也很小,除了少量的大宗用貨之外,鮮活食材都是每日零買進貨,用得也主要是小額貨幣。
廣州沒有光複之前,他用得是各種好壞不一的銅錢,因為本地銅錢不足,亦用一種商家和大戶私鑄的小銀豆,分量不一,成色麽也只能大概看一看,好壞是沒法計較畢竟這東西實在太小了。好在沾個“銀”字,只要不是成色差得一塌糊塗,總能花出去,不過要費些口舌。因為小額通貨不足,不得已的時候還自己行過“茶籌”,用來給老茶客找零和向熟悉的商家的進貨。自然這也得費一番口舌,還得陪些人情。
要說澳洲人鑄新幣,他原沒什麽反對的,銀閃閃的大小銀元拿在手裡不但沉甸甸的,看著也舒坦
現在澳洲人要徹底收兌散碎銀子和銅錢,取而代之的紙幣的輔幣,這對小商人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了。
“阿毓,你想想看,我這裡一個客人能有多少流水!多得都是幾百文錢的生意。一天能收幾個銀角子?不用說都是付給那輔幣券了。更不用說澳洲人又要銀角子券,說是和銀角子等額流通。客人要拿出來付帳,我總不見得說不收!我這一家老小、夥計學徒的乾一天,換一堆大宋寶鈔來說是等額流通,到底只是一張紙這個,實在不放心啊。”老板一幅“身家性命托付”的表情說道,“你和澳洲人熟,又受到元老的照顧,這事到底有沒有個譜?”
說起這個來,張毓自己也是感慨萬千為什麽呢,因為茶居老板的一席話,和他爹說得幾乎一樣。
張家茶食鋪如今已經在張易坤元老手中改組成了“張記食品有限公司”,至於改組的細節張家的人自然誰也鬧不明白,都是張易坤搞得反正一筆寫不出兩個張。
張毓的堂妹也是為此才被送去“學澳洲記帳”張家茶食鋪原本可沒什麽帳房先生這澳洲記帳和大明的記帳異同之處也就罷了,關鍵澳洲記帳講究的是“現金不過夜,錢款帳戶劃撥”。
現金不過夜,意味著每晚盤帳結束,現金就解款到德隆銀行的張記公司帳戶。要在過去,都是張毓的母親親自把錢箱搬到後面的居室裡,關起門來仔細清點,再分門別類的歸置起來。
要說把錢存在大鋪子的櫃上取息這種事張家也想過,不過他們店小流水小,商鋪又是一開門就有花銷的地方,存不下幾個錢,這些年生意不好,年年都是拿積蓄倒貼。這種事就沒有想頭了。
如今生意倒是好,可是錢財卻不進自己家門:直接送銀行去了,拿一本折子來,自家鋪子有多少錢,就是這折子上的幾個數字。看不到摸不著。做小本生意的人難免有點心慌。這是還在次。最關鍵的是,花錢也不能隨便花!
過去張家茶食鋪的財務是家店不分, 張毓要買個燒餅,張家老爹去茶居喝茶吃個糯米雞,張毓娘去買個菜都是直接從櫃上拿錢,流水帳上紀一筆就算不錯了,忘記了乾脆也就不計了。雖然大致知道生意狀況如何,具體的盈虧非得到了三節,還了帳款,收了欠債,兩相抵銷,再衝上各種零零碎碎的收支帳目,這才能知道盈虧的數字。因為混入了家裡和個人的花銷,店鋪的實際經營情況就是一筆糊塗帳。
現在可就不同了,公司的帳目是和家裡的開銷完全分開了。張家父子和店裡的夥計學徒一樣,按月從店裡領一份“工資”。除此之外,不能再隨意向帳上開支。最關鍵的是,所有公司的花銷,只要過一定數字的全部得用“支票”來支付。而且銷貨方還必須提供“票”。
這套體系不僅在張記食品公司推廣,澳洲人正在整個廣州城內強製推廣執行。凡是規模以上的商業和手工企業,全部要改用這套財務制度。
於是乎,張毓父子很快就現自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是響當當亮閃閃的銀元卻越看越少。未完待續。
裡面小說更新速度快、廣告少、章節完整、破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