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戰爭 三百一十六節 路燈
《臨高啟明》首發 作者:吹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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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銘回到店裡,找到錢掌櫃告了個假,說要出去逛逛。
既然臨高夜間不宵禁,不如晚上出去轉轉,摸下道路走向,再打探下消息。
“你要出去不用告假。咱們這裡鋪子打樣之後可以隨意出門,只要記得大鍾敲十下之前得回來。不然還得讓門房給你留門......”錢掌櫃關照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封手折,“你初到臨高,道路不熟,這是咱們鋪子裡印得東門市的地圖,雖然不甚詳細,大致路徑也都明了。你帶著。”
“謝掌櫃。
”林銘大喜,原本他就打算這幾天自己先去“踩盤子”探探路,沒想到居然有現成的地圖!當下接過來拉開一看暗暗稱好,這地圖繪製很是精致,道路商鋪都用極細得字體標記得清清楚楚,看上去一目了然。
這折子地圖雖然是海興號出資印得,天地頭都有海興號的字樣,店鋪位置還用黑圈特意標出。實際地圖用得卻是《東門市交通旅遊圖》的公版,真正出自遠程勘探辦公室之手。只不過因為是民用地圖的關系,將一些重要的部門、設施和道路都抹去了。
即使這樣,這地圖的詳盡程度也是當世少有了。林銘將地圖藏在懷中,徑自出了店鋪。
林銘出門前仔細考量了一番,按照一般打聽消息的做法,先找個熱鬮的地方“聽舌漏”茶館、酒樓,都是四方人士雲集嚼舌頭擺龍門陣的好去處在那裡說不定能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不過他對這個法子並不是太有把握,因為李永薰被抓去臨高已經快二年多了,對這裡的人來說早就沒了新鮮感,未必有人會提及此事。但是他現在別無他法,只能碰碰運氣再說。
而且他聽說過有些真髡也喜歡出入市井消遣,如果能伺機接近,設法結交的話,可能會得到有用的消息,甚至提供行動的便利。萬一真得無法營救,設法綁架一名真髡迫使對方交換也是個可行的法子。
他原本還想找人打聽下哪條街道最為熱鬧東門市又有哪些出名的酒樓茶社。現在有地圖在手草草一看,上面對各種場所都有詳細標注,連這番打聽的功夫都省卻了,不覺心中暗喜。
林銘出得門來,按著王家兄妹的所指的路線一路走了過去,他準備看看王錦春所謂的繁榮夜景到底是何摸樣。才轉了一個彎,就發現在遠處的燈火是更加明亮雖然還隔著幾個巷子但耳中已經傳來了一陣陣的喧鬧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這裡的道路很是好認東門市的街道房屋都是白地上起造的,沒有迷宮一般的老城區,因而大街小巷都如棋盤一般橫平豎直,四四方方,除了少數乾道有專門的街名之外,支路小巷都用“經幾緯幾”這樣的編號,一望可知。路口巷尾另有指路牌十分方便。
林銘一路行來,卻見街道上的人愈來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髡賊裝束的,也有留著大明衣冠的。有人行色匆匆,亦有閑庭信步的。林銘看得出這些人雖然穿著打扮各有貴賤,並沒有鶉衣百結極窮苦之人面容氣色亦好,顯然這裡普通百姓的日子很是過得。
走過半條街卻見前面矗立著一座三間四柱石頭牌坊林銘暗暗詫異,這東門市是髡賊來了才建起來的,原本只是文瀾江畔的荒地而已,沒有村落市鎮,哪來得牌坊?更不會有貞節牌坊或者科名牌坊之類。走進一看才知原來是新建得最上面的門額鑲嵌著三個宋體大字“東門市”。
走過牌坊,街邊的攤位小販驟然多了起來。一個脖子上用布條子掛著個大方盒子的半大小子大聲叫賣著:“香煙澳火桂花糖咯!”,又有幾個小娃娃抱著一摞紙叫賣:“最新的《船頭紙》!廣州上海馬尼拉,今日最新到岸價啦!”一會又聽一個站在裝著個方盒子手推車旁的漢子在叫:“拉澳片拉澳片啦,最近東京熱啦!全是你沒看過的新番啊!”、“新鮮出爐的章魚燒啊,不吃你就不算來過臨高!”、“臨高粉!正宗的臨高粉!”、“大肉包,大肉包,皮白肉多,一咬一兜油!”
至於那些街邊固定攤位的攤販和店鋪門面就更是目不暇接了,這裡的商鋪卻不打烊家家燈火通明,照得街道猶如白晝一般。各種商品貨物琳琅滿目有的乾脆還在店門口支起攤子擺上貨物叫賣。
林銘隻覺得雙眼不夠看,原本他覺得廣州已經夠是天下少有的天下奇珍異貨匯集之所,沒想到和這裡相比簡直連個零頭都比不上。光路邊攤位上賣得各式食物小吃就有許多他沒見過的,隻覺得香氣撲鼻,惹得他不時咽口水因為囊中羞澀,又不知道下面還會有什麽花銷,一分錢也不敢亂用。
卻見街上有許多穿著髡賊款式衣服的年輕女子,三五成群,拿著各種零食小吃,一邊吃著,一邊打鬮嬉笑,旁若無人。不由心中暗暗詫異:女子夜裡出遊已是驚世駭俗,身邊竟然連個男人都沒有,這成何體統?萬一遭人調戲拐騙又當如何?
再看街上,沒有男人相陪的女人卻著實不少,有的甚至是孤身一人在街上行走。林銘暗暗怎舌:不用說,這裡的治安肯定是極好的了,但是女子這般狂放又算是何等的風俗?即使大宋也不見得如此吧。
“果然是海外蠻夷。”林銘暗暗慨歎。
“讓一下,借過,借過。
”身後有人一疊身的喊著,一個矮小結實的漢子拖著一輛車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車鈴叮當一陣亂響,已經跑出十多丈外。
這個時間,街道上裝貨的馬車、騾車已經很少,取而代之的是許多“澳洲車”。林銘看來這就是一把圈椅蒙了布面兩側裝上輪子,前面還有兩根長長的把手讓車夫拉著,靠背上還有幾根疊起來的竹骨布面,似乎能撐起個車蓬來。車夫們穿著藍布對襟小褂,背後塗著串“大食數”,在人流中把車拉得飛跑,車上的鈴鐺叮呤當啷的響個不停。
東門市上幾乎沒有一頂轎子或者滑竿,滿街跑得都是這種“澳洲車”本地喚作“黃包車”。其中有幾輛裝飾精美,不但車座背後有一個碩大的金色五星,車座兩側還各裝一盞不知道什麽燈,亮得耀眼。
在這澳洲車的車流裡,亦有幾輛雙輪的東風馬車駕著蒙古馬傲然在街上小跑而過,身披大氅的車夫卻是站在車後駕車,令林銘嘖嘖稱奇。
漫步街頭,只見整個東門市夜色已深,林銘估摸著,現在大約已經過了戌正,街上的熱鬧繁華依舊不減。他知道若是在大明,便是夜晚最熱鬮的花街柳巷,街上的行人此刻也已經很少了:來尋芳的客人若不是在行院的深宅小院內聽曲宴飲,準備留宿,便已經回宅邸去了。
正想著,忽然見前面的十字路口的街邊空地上,停著一輛四輪馬車,兩匹戴著眼罩的蒙古馬矗立在路燈下,吃著胸袋裡的料豆。這馬車的車廂甚大,裝飾也很奇特:兩頭塗成黑色,中間卻是白色。車體上還塗著兩個黑色的宋體大字:“警堊察”。車頭亦有兩盞燈,燈罩是一盞紅,一盞藍。一個頭戴鬥笠身穿黑布對襟小褂,束著腰帶的澳洲“做公的”站在踏腳板上四處觀望,車廂的頂部卻露出另外一個“澳洲差人”上半個身子,只見他手持一個望遠鏡,不時拿起來朝著遠處望一望。
林銘順著車頂上望遠鏡的指向望去,卻見不遠處有一座高高的塔樓, 足足有四五層樓那麽高。腳下街道燈火通明,這塔樓上卻沒有半點燈火,顯得黑黝黝的,十分神秘。林銘再定睛看去,卻見其頂部有燈光在明滅,長長短短。
他看了片刻,大致已經明白,燈光的長短明滅是在傳遞信號。這塔樓之上必然有澳洲人的五城兵馬司的官兒,在那裡指揮差人維持秩序,控制街道。
“髡賊倒真有辦法!”林銘正在張望,忽然耳畔飄來斷斷續續一句話:“……有人……拒捕……立刻增援…...”
林銘身子一顫,這是女人的聲音!而且,這聲音正是他魂牽夢縈數年的小姨子李永薰的!
他趕緊轉過身子望過去,只見馬車已經啟動,有人在車上搖動鈴鐺,隨著急促的鈴鐺聲,街上的行人車輛紛紛避讓。
林銘緊走幾步,正要追過去看個究竟,只見街上又跑來七八個戴鬥笠穿黑衣的“警堊察”,有的手持短棍,有的拿著鳥銃紛紛朝著馬車行駛的方向跑去。
看這架勢,此地必然是出了大案。林銘頓時改變了主意,這時候很可能會“全城大索”,自己貿然跟過去,搞不好會被扣留盤問,自己雖然全套證件齊全,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不要和髡賊的官府直接打上交道,免得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