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凡混在人群中步行,向著河畔體育館的方向,他穿著司馬求道搞來的舊衣服,黏著假胡須,扮作個落魄童生模樣,手上沒拿任何長兵,只在袖口藏了飛鏢,腰間帶著把短匕,三名男弟子也扮作販夫走卒之類的角色遠遠地跟著他,身上則揣滿了各類暗器。
周仲君露陷的時候,他就在距離她不到二十丈的地方,當警察動手抓捕她們的時候,他已經轉身往廣場外面走去。
在廣場上行動的計劃已經失敗了!所以即使負責發信號的弟子拚死將高升炮發出,他也沒有動手,而是迅速的跟隨著人流離開了廣場。
他心裡一開始就明白在體育館附近成功襲擊髨賊的把握不大,但是髡賊內外關防極其嚴密,可用得機會極少,不得不冒險一搏。
然而這一招的機會,他和司馬求道估了又估,恐怕也只有五五之間。就算周仲君等人能用髨賊服裝蒙混一時,湊近真髡動手,憑那幾名女俠的武功也未必能一擊得手。
因而他根據七爺傳遞來得情報,又準備了第二條計策。
七爺提供了髡賊“樂工”的行進路線,並且提示,其中有若乾名真髡頭目。情報十分詳細,不但有具體的行進路線,連車隊的規模,大概會有多少警衛,公共馬車上有幾名“假髨樂工”都知道。
相比在廣場上,行進路線上的警衛力量不會很多,己方突襲得手的把握很大。
一旦廣場上行刺失敗,各處都會發動,髨賊在附近的警戒力量就會被吸引過去,加上東門市和客棧的牽製,髡賊的各個衙門的注意力都會分散。自己這邊以有心算無心。當有六七成把握一擊即中。
現在周仲君等人被髡賊發現被擒,他就立刻和幾個核心弟子迅速脫離了體育館。一路行來。遠處槍聲陣陣傳來,只見路上髡賊的警察和士兵已經增加了許多。騎著兩輪車的黑衣警察在街道上橫衝直撞,黑白相間的馬車一輛接一輛的朝著體育館和瓊安客棧方向而去。主要路口上已經開始設立拒馬。盤查行人,支路和小巷門口的柵欄門也關閉了。一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步步驚心,一行人混在人群中,終於在戒嚴前逃出了體育館附近的區域。
此時街道上人已經很少,行人個個行色匆匆,店鋪紛紛關閉,街道上很是冷清。各處的槍聲也已經停息。卓一凡帶著幾個師弟加快了腳步,他雖然竭力掩飾,眼中已經落下淚來。
雖然他已經將周仲君等人視作可以犧牲的棋子,但是一想到他們陷在髡賊重圍中,恐怕是凶多吉少,雖然多數人和自己並不熟悉,一想到他們或者已經隕命,或者正被押解往髡賊牢中,受著生不如死的嚴刑拷打,胸中已然悲憤萬分。
此次拚得一條性命。也得斬殺幾個真髡!
然而行人一稀疏,他們立刻發覺身後有了“尾巴”,這頓時讓卓一凡緊張起來:髡賊已經盯住他們了?
他心中暗暗緊張。悄悄回顧,卻見後面有十多個便衣人員正緊緊相隨。他立刻轉過身來,對身後的師弟們做了個手勢。隨即四人快步離開乾道,走上文瀾河大堤,縱身一躍,跳進了滾滾的波濤中。
雖然伏擊髡賊車隊機會難得,但是敵人顯然已經發現了自己,此刻只有逃命才是最要緊的!因而他當機立斷立刻“走為上”。
他們身後五十米處,一名歸化民便衣警察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才掏出哨子拚命吹起來。
一直跟蹤著這群“喬裝改扮的破壞分子”的警員迅速集合起來,但他們沒有船隻。只能派出一人跑步回去匯報,其余人沿河搜索。
“賊人可能泅水渡河逃跑。迅速尋找船隻過河!”一名歸化民警員高聲喊著,“快,去通知水上警察!”
卓一凡口含蘆管,潛在水中,他們幾個入水後沒有渡河,而是掉過頭,順流飄向下遊。
文瀾河畔的“風光帶”,沿河堤修建,一側是通衢大道,另一側則種植花木,風光旖旎,此刻,藝術團車隊緊貼著河堤行駛著,車輪不時的碾壓到路邊的花花草草,看上去頗煞風景。然而隨車的元老們毫無心情考慮這些。
車隊掉頭後,後方傳來的密集槍響,廣場方向空中的煙火,都告訴他們一個明白無疑的事實;敵人發動了襲擊,就在元老院統治的心臟:臨高。
這多少為他們提了個醒,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安逸了。
直把他鄉當故鄉。這句話突然闖入了東方恪的腦海。
這裡,依然是那個凶險的17世紀的時空,敵人虎視眈眈,環伺四周。時刻準備把他們撕扯成碎片。
東方恪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槍。他蹲在車門旁的座位上,岡本和南宮浩坐在另外一面,因為這兩位基本上沒什麽手槍射擊經驗,所以放上兩支手槍作為保險。
車裡唯一的女性柳水心坐在車廂中間的地板上,默不作聲。
徒步行進的警衛士兵們在道路上拉開一個“右梯”陣型,重點警戒道路,將元老車駕護在靠河的一邊路基下;為了彌補河堤方向的缺口,他命令隨車衛兵重新上車,槍口指向河堤方向隊伍的最後是警衛隊長坐鎮,他剛剛已經數次鳴槍警告驅散了人流,現在隊伍已經離開了熱點地區,也稍微加快了速度。
公共馬車上坐著的是從舊戲班裡搜羅來的歸化民樂手,和岡本團長擔心的情況不同,他們不是舊時空那些弱不禁風的“藝術工作者”,這些跑江湖多年的明朝樂工,似乎對危險和混亂有天生的適應能力,他們安坐在座位上,神情雖驚恐,但沒有人失控亂跑亂動。
四個腦袋依次從水裡鑽出,從河灘爬上河堤下沿,正是卓一凡一行人,雖然他們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問題,但當機立斷的逃脫暫時挽救了他們的生命,四人驚魂未定,突然又聽到上遊方向傳來有規律的槍聲,接著隱約出現車馬人影,幾人正要再跳回水裡,卻被卓一凡喝止。
“不要驚慌,這裡距離體育館已經很遠了,四周無人,我們先躲藏起來歇息片刻,待前頭人馬過去了再做計較。”
當下幾人分散在灌木叢中趴下,卓一凡目不轉睛地著路上的情況,突然發現了什麽。
“兩輛四輪公共馬車,一輛四輪小馬車,一輛裝貨的四輪馬車,士兵護衛在側……這不是線報中所說的車隊麽!”卓一凡興奮地低語,心道這夥髨賊必然是從體育館方向折了回來,想是為混亂所驚,急於返回百仞城躲藏吧,不想在這裡碰上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便要將你們這以夷變夏的髨賊誅滅!”他立馬匍匐到同伴的身邊,將發現與他們說了。
但四人稍一交流卻發現了困難,車隊正漸漸靠近,道路上伴隨的士兵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一望過去至少有雙掌之數,敵我眾寡懸殊,何況那澳洲火銃犀利無匹,要硬拚顯然勝算不大。
原本他還準備在路上預做些準備,現在全盤計劃已亂,只能倉促行動了!
“眼下只能行險招,”卓一凡緩緩道,“髡賊這一行都是馬車。馬匹最易驚擾,趙師弟,你們隨身備著發信號的高升炮還能用麽?”
“炮還在,”趙師弟的人從衣下拿出一個竹筒來,“蠟封還是好得,應該能用!”
“我這裡還有一個。”另一個弟子也拿出一個來。
“好,這是雷家特製的三響霹靂炮,最是威猛,咱們既然不能用來發信,拿它驚馬便是!”卓一凡道,“髡賊一共四輛馬車,第一、第二輛是大車,坐得是髡賊的樂工,最後一輛裝得是髡賊的樂器行李,真髡都在第三輛馬車裡。 ”
他先將情況一一說明,然後又分派道:“趙師弟,你在河堤上,用這霹靂炮先射第一輛車,再射第四輛車,這兩輛車都是重載大車,馬匹一驚,車子立刻就會傾覆,髡賊的馬車就會被堵在中間。呂師弟你的暗器功夫最好,高升炮一響,你衝過去射真髡馬車的馬匹。吳師弟,你隨我偷襲馬車。”
這時候趙師弟提出了異議:
“師兄,髡賊的隊伍一路行來,已經放了幾次槍了,他們的馬匹大約都是戰馬一類,調教過不怕火器響聲的……”
“這高升炮裝藥甚多,即使你打不中馬匹,落在馬匹附近也足夠驚擾了。”他指點著附近的地形:“你們看,髨賊兵卒都在大路上,河岸一側受馬車遮擋,其火銃難以命中,我們有六七成的把握可以得手。無論成與不成,一擊即退,直接滾下河堤下水。”卓一凡情急之下想出來一套方案,也顧不得其中多有輕妄之處。
他帶在身邊的都是本門親信弟子,都是出身良家,年紀雖輕,武功見識皆有可取之處,更難得的是一片赤誠之心,重義輕生,當下只是領命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