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對話應該從哪裡開始?也許第一次見面我們都該自我介紹一下,彼此了解才是友誼的基礎。”戴著金色面具的魔神貝雷特凝望著成默用他那獨特的金屬嗓音說著地道的英式英語。
成默確定這種聲音一定會讓所有人過耳難忘,如果單純的說金屬音,腦海裡一定無法想象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聲音,但如果具體點把人的聲音用各種材質形容,那麽有些人說話就像水,比如沈老師溫柔又沉靜;有些人說話像冰,比如謝旻韞冰冷又疏離;有些人說話像礁石,比如謝廣令嶙峋又無情。
而魔神貝雷特的聲音像是鋼鐵,堅硬又規整,吐詞字正腔圓,聲音低沉醇厚,這樣的嗓子往往是唱重金屬的好苗子。可惜成默戴上了屏蔽戒指,使用不了天選者系統的輔助工具,無法判斷魔神貝雷特此刻是不是處在載體狀態,如果是處在載體狀態,這樣的聲音還算正常,如果不是載體狀態,那麽這樣的聲音就太特別了。
“我想貝雷特大人應該對我了解很多了,見習醫生、毒品掮客、一個三十多歲的伊拉克人,盡管我看上去還很年輕,但實際上我的內心已經很滄桑了”成默也凝視著魔神貝雷特的眼睛,雖然他那雙眼睛被隱藏在狹窄的縫隙之後,只能看見一線藍色的瞳孔,但那藍色很明亮美麗,像是陽光的淺海,成默勾了下嘴角,微笑著說,“反倒是我,對貝雷特大人一無所知。”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九頭蛇之主、愛琴海與迦南的地下君王、歐羅巴破壞與拯救者以及七十二柱魔神貝雷特。”
坐在成默對面的魔神貝雷特揮舉了一下雙手,那樣子像在演舞台劇的演員。成默從語調上完全分辨不出來對方是在拿《權力的遊戲》來開玩笑,還是真的就是這麽覺得的,而且此刻他也無法透過金屬面具看到貝雷特的表情。對於成默來說無法觀察到貝雷特的微表情是個不利的因素,不過他也沒有太過擔心,稍稍瞥了一眼站在貝雷特身後的阿亞拉,見阿亞拉一臉的嚴肅,猜測也許貝雷特並沒有開玩笑。
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也許魔神貝雷特是位擁有純正貴族血統的貴族,古歐羅巴貴族總會把自己的封地或采邑加在名字裡。以貝雷特的地位這樣的名字也沒有誇張之處,只是成默略覺得奇怪,這樣的自我介紹稍顯生硬,當然也可能這是比較傳統的歐羅巴裝逼方式。
成默正打算說兩句場面話,卻出乎意料的聽見貝雷特說道:“不要把這個名字當真,我只是說了句玩笑話。你應該明白,這樣做是為了克服一些初始的社交障礙。但從你的遲疑上判斷,也許我們的聊天不應該從了解彼此的身份開始,畢竟站在我們兩個人各自的立場上,身份和經歷都是無法與旁人交流的隱秘”稍作停頓,貝雷特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OK,那我們該從哪裡開始呢?”
貝雷特的玩笑有些生硬,尤其是在他戴著金屬面具語調也缺乏情緒的情況下,開玩笑並不是一個和適宜的選擇,成默也不以為意,只要貝雷特高興就好,在不合時宜的時刻開不合時宜的玩笑,這是專屬於上位者的權利,於是他說道:“您說的很對,聊我們彼此的身份和經歷確實不太合適,既然這樣,我們可以從共同感興趣的話題開始聊起,比如黑死病,比如裡世界,比如我們將要進行的幼畜導彈的生意您到底有什麽樣的想法?”
“現在就聊這些進度是不是太快了?我查過資料,你們中東人的習慣是第一次見面隻聊天,不談生意。只有在見過三次面之後,才會開始談生意,可阿卜杜勒,你的回答讓我對此感到疑惑。”
“貝雷特大人,雖然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可我和你們九頭蛇的人見面並不是第一次了。並且我現在的時間很緊迫,我想我們之間的友誼可以慢慢建立,如果您願意相信我,我們還能展開更深度的合作。”成默意味深長的說。
“你此時急切的言辭和你平日行為的謹慎有些不符合,如果僅僅憑借一些片面的交談,我不能確定能不能和合作,我認為我們應該聊的更多一些,這樣才有助你達成這筆交易。”
“抱歉,貝雷特大人,我確實心急了一些。”
“沒關系的,阿卜杜勒”
貝雷特大人再次展現了他低沉的極具威嚴感的聲音,要不是當下四周只有星光、淡淡的雲以及腳下無涯的燈火,成默真覺得自己正在一座中世紀的古堡皇宮裡面見一位偉大的君主,總之這種舞台劇的強調十分奇特。雖然心中覺得詭異,成默只能認為也許這樣說話是對方的愛好,於是他假裝無奈的笑了笑,說道:“我們可以先聊點別的,但我得聲明一點,我之所以急切,是有原因的。”
“是什麽原因並不重要,阿卜杜勒!我們之間的生意沒有辦法靠合同和法律來保護,只能依靠對彼此認識。說到認識,我最開始就說我們需要互相了解,也許不交代太多身份和經歷,我們也能建立互信。”
“我十分認同您的觀點。”成默點頭。
“這樣吧!我先說我對你的認識,我覺得你那天說的話說的很有意思,這樣對於事物本質的高層次的思考在網絡上是比較稀有的。關於罪惡、關於毒品、關於影網,‘這些都是人類自身經常視而不見的影子’你看我把這句話都記了下來,只有人類自己能夠說出”貝雷特稍微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合適的詞語,須臾之後他才說道:“這樣宏觀與微觀和諧統一的語句。也許這就是詩意,它不是簡單的線性化排列詞語,有些時候它甚至不尊重語法結構,按道理來說一個句子或者一篇文章,詞匯以及段落的先後順序對於篇章的生成和解讀意義重大,不同的順序可能會表達完全不同的意思,不同的順序也同樣會產生不同的解讀方式但詩歌這種體裁就完全不一樣”
成默聽著貝雷特從詩歌開始長篇大論侃侃而談,成默也經常回應,剛開始成默覺得魔神貝雷特似乎不僅思維發散,還有話嘮潛質,然而成默越和貝雷特交談,他卻越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
剛開始成默還覺得也許是因為這金屬音和一本正經的舞台劇說話方式,後面才發現不僅如此。就像貝雷特所說,為了製造美感,詩歌很多時候並不會遵守語法結構,而這種情況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見,為了方便,人們交流會使用不規范的句式或者俚語,這些語句與書面用語有很大的不一樣。
尤其是在詞匯的選擇上,口語體經常使用非正式用詞或者帶有明顯口語色彩的詞語,比如習語和俚語,而書面體中用詞則會更加正式,比如使用各種“大詞”像是宏觀、微觀、線性化,還有拉丁語像是實際上、本身、反之亦然等等。貝雷特說話就有很明顯的書面特征。
當然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說話都會偏向書面,但不會像貝雷特如此書面到了有些病態的地步。
普通人大概不會考慮太多,只會認為魔神貝雷特有些過於古板嚴肅,但成默向來注重細節,在沒有辦法觀察到貝雷特的表情的情況下,只有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貝雷特的言辭之上,於是發現了貝雷特所有的話都很書面,用詞文雅,句子較長,結構嚴謹
這讓成默產生了一種在與人工智能對話的感覺,成默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甚至荒謬,雖然說已經有人工智能通過了圖靈測試,可魔神貝雷特是個人工智能機器人也太離譜了一點。
更何況魔神貝雷特除了說話書面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什麽特別的,也許他戴著面具穿著可以罩著全身的袍子,讓成默更覺得怪異,於是成默腦海裡的奇特感受怎麽都揮之不去。
這時廚師小心翼翼的切好了藍鰭金槍魚,將最肥美的魚腩放在冰塊上裝盤送到了成默面前,成默拿起了筷子,像是不經意的說道:“貝雷特大人,你怎麽不吃東西?”
“我並不餓,坐在這裡,只是很享受這樣的聊天氣氛。”
“是嗎?剛才我們聊了那麽多關於詩歌和人類的關系,其實藝術同樣貫穿人類的整個歷史。說起來您門口的那幅雅典娜三D浮雕真是棒極了,這是我近年來看到過的最出色的先鋒藝術作品,它的出色不僅僅是色彩的運用以及那種極其逼真的真實,還有內容上對對社會政治和文化問題的具象解釋,反應了當代空間的種族主義,暴力和性別歧視。這些深刻的內容直接升華了這幅作品。我剛才在門口欣賞了這幅作品很久,從環繞在雅典娜周圍的十二組神中我看到了改變的權力平衡,並在空間中發展新的女權主義敘事,它直面了壓迫和不平等,同時挑戰當代藝術的主流觀念,還試圖從女性角度重新構建歷史這真是一幅偉大的作品,難怪約翰遜先生會說他將因此名留青史”成默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十分敬佩的問道:“聽艾哈邁迪說這幅作品是約翰遜先生應您的要求製作的?”
成默忽如其來的問題似乎將貝雷特難住了,他陷入了沉默,不過他身後的阿亞拉卻適時的插嘴說道:“那幅作品我們貝雷特大人只是提了一點意見,至於創作都是約翰遜先生自己來的。”
阿亞拉的回答讓成默疑心更甚,他笑了一下問道:“貝雷特大人,那您喜歡畫畫嗎?”
這一次貝雷特回答的很快,他似乎並不太在意上一個問題是阿亞拉替他回答的,他繼續用他的金屬音說道:“我有嘗試過自己畫畫,但我不清楚自己在畫些什麽。你呢?阿卜杜勒,你有什麽愛好?”
貝雷特並沒有“喜歡”這個詞,而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說自己嘗試過,這讓成默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事情變的出乎意料,成默心念電轉,他淡淡說道:“我喜歡看書,也喜歡漂亮的女人,比如像阿亞拉小姐這樣的”說著他將視線挪向了貝雷特身後的阿亞拉。
正好阿亞拉也在看著他,兩個人在兩百多米的高空對視了一眼。成默趁機觀察了一下阿亞拉的微表情,盡管她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但嘴角和眼角的肌肉還是呈現著一種緊繃的狀態,成默肯定自己似乎發現了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
“喜歡阿亞拉?這種事情可不能稱之為愛好!”貝雷特沉聲說。
如果不相信自己的判斷,成默也許會認為貝雷特的威嚴是有些生氣,但成默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笑著說道,“貝雷特大人,恕我無禮,最開始您說我們彼此了解才是友誼的基礎,可我現在都還不知道您的性別,剛開始因為門口的雕塑,我以為您應該是女性,可如今我卻感到疑惑,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告訴我您的性別?”
貝雷特還沒有說話,阿亞拉就皺著眉頭搶先說道:“阿卜杜勒先生,你這樣問實在太無理了!如果你要這樣不尊重貝雷特大人,那麽這次晚餐就此結束。”
“是我無理還是阿亞拉侍衛官無理?又或者說是你們九頭蛇無理?”成默冷笑道,“我懷著誠意過來,你們卻拿我來做圖靈測試的工具?”
當成默說出“圖靈測試”四個字的時候,戴著高帽的廚師將刀下的魚生切厚了那麽一點點,讓本該薄切的金槍魚背,變成了厚切。
至於坐在成默對面的貝雷特,似乎完全看不懂眼下的糟糕的氣氛,他問道:“為什麽你會覺得這是圖靈測試?”
成默沒有回答魔神貝雷特,準確的說應該是機器人貝雷特,他只是看著站在他背後的阿亞拉冷笑。而成默之所以如此硬氣,是因為他猜測阿亞拉就是九頭蛇的實際掌控者,真正的魔神貝雷特應該和查理醫生一樣,對於操持這些繁瑣的事情沒有興趣。
這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說沒有見到真正的魔神貝雷特,卻遇到了一樣知曉內情的阿亞拉,阿亞拉是一個比魔神貝雷特更好掌控的對象,魔神貝雷特他還擔心自己打不過,但如果是阿亞拉,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只要他確定魔神貝雷特不在附近就好。
阿亞拉顯然沒有想到有事相求的成默竟然敢生氣,她冷笑著說道:“你不過是個小小的見習醫生,請你過來就是給你機會,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麽這次會面到此結束,至於幼畜導彈,你也不要妄想得到了!”
成默裝成被威脅到的樣子,有些憤怒的說道:“你們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讓我見貝雷特大人。”
“我就是貝雷特,你不應該懷疑。”機器人貝雷特仍舊用他堅硬的金屬音堅持說道。
成默完全不理會,還是只看著阿亞拉。
阿亞拉對成默的憤怒嗤之以鼻:“你以為貝雷特大人會隨便什麽人都見?能夠讓你見到七號已經不錯了,原本你有點耐心,幫我們做圖靈測試,也許貝雷特大人會給你見面的機會,但你的魯莽斷送了這次機會,現在,我還要告訴你,生意也沒的談,不管你出多少貢獻點數,都挽回不了了!”阿亞拉轉頭看向了負責調酒的男子,大聲道:“米達尼,通知控制台,現在把魔毯調回去。”
成默從阿亞拉的語速以及毫不猶豫的回答上判斷魔神貝雷特並沒有在背後遙控指揮,看樣子這次“圖靈測試”是阿亞拉全權指揮的,魔神貝雷特本人肯定不在總部,要是他在,這麽有趣的事情他一定會親自主持。
於是成默不在猶豫,他解開了系在腰間的安全帶,撐著金屬桌子站了起來,稍稍挪了一步,伸手搶過就在他身側不遠的調酒師手中的對講機,成默的動作快若閃電,叫做米達尼的調酒師幾乎毫無反應。成默拿著對講機盯著阿亞拉說道:“阿亞拉小姐,想要這麽回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當成默把話說完這時米達尼才意識到手中的對講機不見了,他轉頭看著成默一臉的驚訝。
站在機器人貝雷特身後的阿亞拉冷冷的一笑,飛快的從裙子下面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銀色手槍,手槍沒有槍管,只有上下兩個扁平的長方形銀色鋼槽,鋼槽中間閃爍這無數隱約的藍色光點,鋼槽的上面有個狙擊槍才用的到的瞄準鏡,阿亞拉拿著這把未來感十足的手槍指著成默的眉心說道:“不要以為你是醫生我就不敢打死你,現在給我乖乖的坐回去。”
成默瞥了一眼阿亞拉手中奇特的手槍,猜測那是歐宇的新武器,殺傷力極大的鐳射槍,這種槍可以極其有效的消耗載體的能量盾,近距離連續射擊的情況下甚至將能量盾擊穿,對於載體的傷害也比普通槍械要打許多。
成默並不打算給阿亞拉開槍的機會,毫不猶豫的一躍而起,像隻豹子跳過了並不算太長的桌子,向著面對著他的阿亞拉撲了過去。成默這一躍使用的力量實在太大,頓時只有中間一根鋼纜系著的玻璃平台在虛空中像秋千一樣微微搖晃了起來
舉著刀的廚師連忙扔掉了手中的刀,尖叫著抓緊了桌子。調酒師米達尼的反應總是慢半拍,他下意識的張大嘴巴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整個身體都已經橫過了桌子的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