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旻韞的心情激蕩,因為在將近十七年的時光裡,她未曾遇到過像成默這般的男孩子,你說他遲鈍,他偏偏能夠洞徹人心;你說他敏感,他偏偏喜歡假裝糊塗。
他所展示給你看的寬度與深度,取決於你自己的寬度與深度。如果你只是一個凡人,那麽他比你更平凡;如果你是一個天才,他比你更天才。
謝旻韞掩飾住心裡的那種震驚,按壓住體內在顫抖和沸騰的血液,換了一個坐姿,翹著二郎腿,一截蓮藕般的小腿在空中搖晃,泛著誘人的潔白,窗戶外面是紅彤彤的夕陽,墨綠的樹影,黛青的山峰,組成了一副潤澤的水墨畫。
倘若成默望向謝旻韞的這個方向,就能發現一組不容錯過的美好組圖。
美好的萬分虛假,讓心若磐石的人都會覺得,青春——也許不僅僅只是學習。
謝旻韞雙手交叉抱胸,讓雙手隱藏在那一對傲然挺立的山峰下面,她冷哼一聲道:“謝謝你告訴我,我還有這麽多弱點。”
成默右手靠著座椅的扶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緩慢滑過的風景說道:“不客氣,反正這些信息對我來說沒什麽意義。”
其實成默也有些小緊張,這是他16年多一些的時光裡,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單獨相處,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在升起來的隔斷背後,這一刻勞斯萊斯的後座構成的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空氣裡彌漫著謝旻韞少女的體香,那是一種好聞又舒服的淡雅味道,像是太陽下快要融化的薄荷糖。
他根本不敢望向謝旻韞的方向,不管多麽的學識淵博,不管多麽的傲然獨立,他依舊不過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
當他身邊坐了一個宛若一朵青蓮一般如花似玉的女生時,無論表情還是姿勢,還是有些不自然的。
可惜這個時候的謝旻韞還不懂微表情,未曾窺探出成默心底的那一絲緊張,後來謝旻韞曾經無數次回憶起這個場景,但她一直懷疑是不是她的記憶出了差錯,以至於在腦海中的這個黃昏像是老舊的膠片電影,在手搖播放機噠噠噠聲的轉動中喧鬧著又寂靜著,似乎只要不停的旋轉,這一幕就永遠抵達不了的盡頭。
這個時候的謝旻韞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觸,隻覺得和她並肩而坐的瘦弱的少年,是她必須要戰勝的敵人。
尤其是在成默說了“反正這些信息對我來說沒什麽意義。”在謝旻韞看來這就是成默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沒有什麽比被一個敵人不放在心上更加傷人的了。
謝旻韞抽動了一下嘴角,按住心頭壓抑的、無聲的,正在膨脹的隱約憤怒,冷冷的說道:“我要學習微表情,應該怎麽做....”她這樣的口氣完全不像是請求,而像是命令。
其實謝旻韞平時說話絕對不是這樣的態度,她一向能夠謹守人與人之間交往的禮儀,既不過分,也不謙讓,但長期以來還是習慣了他人的諂媚迎奉,所以成默對她的輕視,讓她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因此下意識的擺出高傲,已掩飾自己內心的那一點不為人知的脆弱。
謝旻韞的命令形讓成默楞了一下,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的話語讓一個傲嬌的女孩,以為自己看不起她,他隻以為謝旻韞掌握了自己的把柄,所以態度刁蠻,於是成默陷入了沉默。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別人握住把柄,這讓成默有些後悔自己還是稍微心急了一些,並小瞧了謝旻韞一些。其實成默並未曾估算錯誤,只是沒有算到王山海對謝旻韞的一席話,
讓自己成為了謝旻韞不得不重視的對象。 謝旻韞以為成默不想說,便撇過頭去更加冷淡的說道:“不說也沒有關系,我自己會找老師學.....”
成默無奈,只能輕聲的說道:“如果你是希望通過微表情的學習,來達到使自己能夠看透別人的心理的話,那你就錯了。微表情分析基於兩個基本假設:某種情緒有其固定的表情機制,保證微表情的確定性;情緒具有跨文化一致性,保證情緒的確定性.......”
成默清淡又穩定的解說音調在靜謐的車廂裡飄蕩,謝旻韞雖然沒有注視成默,卻在屏息凝神的豎著耳朵在傾聽,一絲神都不敢走,深怕錯過什麽重要內容,此刻的謝旻韞看起來跟開始在月桂樹下的顏亦童並無二致,但實際上兩個人的狀態有天淵之別。
簡單來書,顏亦童當時的心裡活動就是:“哇!好厲害!成默居然懂這麽多!成默居然能把音樂說的這麽淺顯有趣!我有點崇拜他了......”
而此刻謝旻韞的心理活動則是:“他居然這都知道?他居然能理解的這麽透徹?他居然能夠解釋的這麽清楚?這樣的男生實在太危險了!必須小心提防......”
“.....識人之能關鍵在於對人望的了解,要進一步預測其行為的話,則需要在認識人性的基礎上對其個人情況進行分析再對原本對於他可能行為的判斷加以修正.....這需要長期的練習和琢磨,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也不是看幾本微表情的書籍就能辨別出他人是不是在說謊.....”
成默十分誠懇的說完關於微表情與心理學之間的關系,之所以誠懇,是因為要練習到他這種程度,實在很難,他不覺得謝旻韞有這個耐心像他一樣坐在火車站,抱著一瓶水,看人都能看上幾個小時,一動不動。
放假的時候,坐在電腦前面,枯燥又乏味的一遍又一遍的看訪談節目,一邊看一邊做筆記,不斷的暫停,不斷的回看,不斷的研究。
成默認為,謝旻韞這樣的女生不需要練習對她來說如此無用的技能,她的臉已經足夠蠱惑人心,根本無需判斷別人對她是虛情還是假意。
因為沒有人會謝旻韞這樣的女生口是心非。
當然這得把他成默排除在外,總之,花大力氣學這門她不怎麽用的上學問,實在得不償失。
但謝旻韞並沒有把成默隱晦的勸說放在心上,繼續說道:“那就麻煩你推薦幾本書給我.....”
成默轉頭看著謝旻韞的側臉認真嚴肅的說道:“推薦書給你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不要破壞我的事情,不要在杜冷面前提我,更不要提今天的事情。”
聽到成默這樣說,謝旻韞這才恢復了一些些在成默面前蕩然無存的信心,謝旻韞也轉過頭來和成默對視,裝成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淡然說道:“那你得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麽.....”
成默知道這件事如果謝旻韞有意破壞, 肯定就做不成,於是帶著試探著說道:“我懷疑長雅的學點地下黑市以及學點賭場都是被杜冷控制著的,所以我想要誘導他做一個錯誤的判斷......”
成默的視線像是兩盞冰冷又殘酷的探照燈,讓已經知道成默的神之瞳有多厲害的謝旻韞稍稍有些心虛,但她並未躲避成默灼灼的視線,她知道他在觀察自己的細微表情,但她不會躲避,她盡力的控制著自己的一切動作,以及全部的臉部肌肉,拚命的讓自己變成一個不透露一絲訊息的僵屍一般說道:“難怪你明明有辦法不動聲色的脫身,偏偏要激起眾人對你的疑心?有意思.....不管你要做什麽,這個事算我一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謝旻韞準備主動接近這個高中時期最大的敵人,並破解他的神之瞳,讓自己成為他絕對看不破的人。
然而謝旻韞卻不知道,成默的神之瞳還有另外的更加強大的功能,已經準確的計算出了她的形狀與大小。
成默不動聲色的說道:“參與可以,但你必須聽我的,並且最終的收益你二我八.....”
謝旻韞硬抗著和成默對視,無比堅定的說道:“不行,各半.....”
成默道:“你三我七.....這是我的底線!”
謝旻韞道:“分成我可以讓步,但是你必須額外答應我一件事情....”
成默回過頭來道:“各半。”
謝旻韞也轉回了頭,暗中又一次咬住了她那嫣紅輕薄的嘴唇,心道:真是一個狡猾的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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