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亂了。

　　歐爾麥特之死，所引發的蝴蝶效應遠超伍昊和女仆小姐的想象。

　　人們慌了、炸了，像一群找不到家的螞蟻。他們用重物緊頂著家門，生怕惡黨們霸凌他們的妻女，侵佔他們的財產。這回沒有英雄保護他們了。

　　真的惡黨沒上街，假的惡黨卻統統冒出頭來。

　　他們混在憤怒的遊行群眾裡，啊啦啦地叫著，闖入他人的宅子，搶掠他人的財物，最後再來把火。

　　衝天的火焰照亮了黑夜，有序的市政廳變得無序，公園裡全是人們的對罵聲，原本熱鬧非凡的商城也被燒成一片焦木頭爛瓦，成群的焦柱靜靜地立著，地上還有些紅的，是血。整塊地方都已淪為人間地獄。

　　“真慘。”

　　伍昊低聲說了一句，加緊腳步。

　　他們來到商店街。焦糊的氣味傳來，空中浮動著白煙。

　　商店全敞著門，窗戶全碎了，大人和小孩都在門口，或坐或立，誰也不出聲。沒人動手去收拾，像一群沒有主的傻羊。

　　“哇哇——”

　　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嚎，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從一間商店的門口跑出，滿臉是血。

　　後面追著一個男孩，他一腳把女孩踹倒壓到她身上，左右開弓一陣暴打。男孩的臉上掛著獰笑，如惡鬼般猙獰。

　　“叫你向老師打小報告！叫你向老師打小報告！現在你爸媽死了！學校罷課！英雄和警察也不行了！看誰還能救你……”

　　“我。”

　　陌生的聲音，一隻手如鐵鉗般抓住了他的拳頭。同樣是一個男孩，年齡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很瘦弱，手勁卻大得難以想象。

　　男孩使勁掙扎卻掙脫不開，他破口大罵:“你TM是誰！壞了老子的好事！信不信老子叫惡黨打你！”

　　“一個興趣使然的英雄罷了。”

　　伍昊單手把男孩舉起，眯著眼看了他幾秒就失去了興趣。

　　他隨手把男孩扔到兩米外的一個火堆旁，石頭磕著他的頭，血流了出來。

　　“艾瑟爾，把他綁緊吧。”

　　女仆點了點頭，纖手微張，男孩身上的衣服頓時分解，化作無數條肉眼難辨的線，將他綁住。

　　“那麽，”伍昊把地上的小女孩扶起，蹲下身子，臉上掛著笑容:“哥哥姐姐現在要去英雄事務所，小妹妹和我們一起嗎?”

　　“不了，”小女孩眼圈泛紅，顯然剛剛哭過，“我叔叔還在火車站等我，在城北。謝謝哥哥姐姐！”

　　“我們送她去吧，”伍昊向艾瑟爾提議，“反正去霧影英雄的事務所也不差這一點時間。”

　　“可以。”

　　三人消失在混亂的夜幕裡，只剩下火堆旁那個打滾掙扎的男孩。

　　“現在可不是你們英雄的時代了！現在可是惡黨的時代！”男孩雙目通紅，惡狠狠地咒罵，“我老大可是B級惡黨霸天飛龍，只要我把事情告訴他，保準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說現在是誰的時代?”

　　男人的聲音響起，冰冷而凶狠。

　　男孩轉頭看向來人，那人極其高大，金發，爆炸頭，耳垂上帶著兩個耳環，宛如黃泉夜叉。

　　“你是……爆裂英雄火藥桶?”

　　男孩臉都被嚇綠了，哆哆嗦嗦的。

　　火藥桶懶得和他廢話，橘色的火焰形成一條火鞭，纏住男孩的右小腿。

　　“剛剛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就算局勢這麽混亂，監獄和少管所還是開著的。”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火藥桶沒理，他隻操縱火鞭纏得更緊些，將男孩拖出門外。

　　他抬起頭，目光朝向伍昊和艾瑟爾消失的方向。

　　“不只會耍嘴皮子嗎，那個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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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影英雄的事務所在城東一個很偏遠的地方，遠離市中心。硝煙和火焰在這裡很自然就消失了。

　　空氣漸沉，地面和牆壁上都蒙著水氣。盡管一邊有路燈，可視界卻依然模糊。灰色的霧靄在小巷與小巷間翻滾，好像有靈性似的。

　　“慢點走，小心路滑。”艾瑟爾提醒道。

　　伍昊點頭，越往前走霧越濃，他已經看不見自己的腳了。

　　不得不說，霧影英雄事務所的建築風格和他的英雄名極其搭調:有些晦暗的深藍色塗漆，牆壁上鑿著孔，濃霧從裡面排出來。

　　附近沒有人，整棟房子籠罩在一片幻影中，如同吸血鬼的城堡。

　　“完全不像英雄的事務所呢。呐，艾瑟爾，他就是老爹被殺的目擊者?”

　　伍昊瞅著一旁的女仆，她的呼吸不太自然，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和葬禮那時一樣……

　　“你怎麽了?”伍昊問，“和霧影英雄有間隙?”

　　“沒事……”艾瑟爾強裝鎮定，話是和伍昊說，又像是跟自己說。

　　伍昊算是看出了艾瑟爾的矛盾心理。她想查下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越深入她便越顧慮，似是有什麽牽扯著她的腳步，在她的耳邊吟喃低語:不要動、不要動……

　　他想了想，突然停下腳步不動了，“我們回去吧，照你所說的，躲幾天風頭。”

　　女仆神情愕然，眨了眨瑪瑙色的大眼睛，“為什麽?”

　　“如果發生戰鬥，主要戰鬥力是你，我只是個拖油瓶。”伍昊說，“以你現在的狀態，可以戰鬥嗎?”

　　“可以的，”女仆小姐說，“為了少爺，我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犧牲不犧牲的煩死了。聽好了，我要的是我們兩個一起平安地離開這裡，要是做不到的話我們就回去吧，也沒什麽意思。”

　　艾瑟爾冰冷的小臉上似有掙扎。

　　“都來到這裡了，你也不想空手而歸對不?”伍昊攤攤手，“那麽就告訴我吧，你在怕什麽，你在恐懼什麽，就那個面癱機器人?”

　　許久的沉默。

　　“我……”

　　艾瑟爾猶豫了一會。

　　“我的確在畏懼著……霧影英雄。”

　　“為什麽?”

　　“我總覺得，他的身上，有種我說不出的古怪。該說是離人太近了?還是刻意模仿人這種感覺。”

　　“不懂。”

　　“舉個例子，人們為剿滅了某一惡黨而慶功，他固然表現地很熱情，但熱情裡有那麽一絲冷靜。像是老爺的葬禮，他固然很傷心，但傷心裡卻包含了一點冷漠——我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就是覺得怪。”

　　“我倒覺得很正常。”伍昊聳聳肩，“那家夥看起來就和機器人一樣，一板一眼的，還用變聲器，滿嘴大道理——不過這也是個人品性，有什麽好怕的嗎?”

　　面對伍昊的質疑，女仆小姐並沒有反駁，她道出了另一個事實。

　　“老爺還在的時候，他曾經到我們家修行。我每天清掃他的房間，有一次，看到他在笑。”

　　“笑?”

　　伍昊點頭讚同，“是挺難想象那機器人笑的時候會怎樣……畢竟那家夥在葬禮上完全沒摘下過頭盔。”

　　“少爺恐怕是見不著了，那頭盔之下的模樣。”

　　“為什麽?”

　　“那頭盔底下，是空的。”

　　“空的?那你怎麽知道他在笑?”

　　“霧影英雄的能力，是從身體裡分泌出一種霧狀物質。這種物質的形狀、韌性、防禦力、攻擊力都會根據著他的意願而改變。那天我見到的，就是他用那種物質捏造出來的分身——他從沒捏造過分身。”

　　“身體呈霧狀——這是理所當然的。大約有十來個吧，它們有眼睛、有口鼻，嘴巴咧得大大的。霧影英雄的本體沒出聲，但這些分身卻在笑， 很肆意地笑，肆無忌憚地傳播著惡意和殺氣——只要是英雄，絕不可能發出這種笑聲！”

　　大滴大滴的汗水從艾瑟爾的酒紅色發鬢流出，伍昊摸上她的小手，冰涼冰涼的，指尖在顫抖。

　　“如果實在不好說就算了，”伍昊歎了口氣，“那個面癱機器人很危險。知道這一點……”

　　“還有那些分身身上的霧，”女仆小姐沒理會他的建議，繼續說了下去，“和在葬禮上他釋放的霧牆完全不同——葬禮時他使用的霧是白色的，而我看到的霧是鐵灰色的。它劇烈地湧動著，升騰而起，就好像地獄的烈焰。”

　　“地獄的……烈焰?”

　　“我還看到了眼睛。”

　　“眼睛?機器人發現你了?”

　　“不是他的本體，而是他的一個分身。它發現了我，我看到了那個分身的眼睛——那確實是惡魔之眼。魔眼的邊緣是一團厲火，紅色的。瞳孔中裂開一條縫隙，像是黑洞——”

　　“它在引誘我進去，它在引誘我進去……”

　　女仆小姐說不下去了，嬌小的身子已是大汗淋漓。伍昊不斷撫摸著她的背脊，讓她平緩下來。

　　很明顯這個機器人不止有分泌霧氣這種能力。他分身的魔眼，單看人一眼就可以給人留下心理陰影。這得有多可怕！

　　話說系統不是根據我的屬性選擇塔層麽?讓我這個零技能，零道具的小白玩這麽高難度的劇本，真不怕我強退?

　　提高警惕，走一步看一步吧。

　　伍昊歎了口氣，把女仆小姐扶起，按響了霧影英雄的門鈴。